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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出夜骐所料,自次日起,朝堂上的气氛便紧张起来。

那帮人再不似以前,总是站在同一个阵营之中,而是分成了几个派别,彼此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其中斗得最厉害的,当属傅廷和蒋崇。

几乎只要其中一方进谏,另一方必定反对,针尖对麦芒。

夜骐不动声色地看这暗潮涌动,从中更透彻地掌握了这些人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

当权者,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人铁板一块,只有力量分散,才容易个个击破。

所以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夜骐还会私下,软言劝慰落于劣势的一方,由此更激发他想要反败为胜的斗志。

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是傅廷。

蒋崇不知为何,在某天突然让步,竟反过来推举傅廷的侄女傅蓉。

于是,声势顿时一边倒,众人皆倾向傅蓉。

夜骐在其中,隐隐察觉到一丝阴谋的意味,但君无戏言,现在人既然已选定,立妃之事,便势在必行。

尽管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对苏浅很愧疚,心情万分沉重。

等他回到寝宫时,苏浅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见到他便福身一拜:“恭喜陛下,选得良妃。”

夜骐忙将她扶住,尴尬地想要解释:“浅浅……”

她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自我那日上朝谏言,便是打定了主意,支持你选妃。”

哭也哭过,痛也痛过,但该面对的现实,还得面对。

她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那一日在夜骐怀中,发泄出自己的痛哭,她已重新恢复平静。

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既改变不了,只能逼着自己,尽量坦然地接受。

到了这一步,夜骐暂时,也的确无更好的办法。

若是此刻再推翻前言,那么朝中必定起轩然大波。

他将她拉入怀中,唇抵在她的额上,沉沉叹息:“浅浅,我必不负你。”

苏浅的掌心,贴在他胸口,再次感受他的心跳。

只要这里,只有她,就足够。

其余,她要自己,不再奢求。

朝中的那些人,迫得极紧,三日后,便是册封大典。

按礼法,帝王册封妃嫔,皇后须前往观礼,并亲自将象征妃子身份的发簪,捧于手中站在一旁,等帝王取之成礼,以示宽容不嫉。

夜骐怎么忍心,让苏浅如此委屈,前一日,便在朝中,为她托病请休。

下方朝臣自然知他心思,相互对视间,皆有得意和不屑。

然而次日,夜骐还未到祭台,就远远望见苏浅的身影,正立于那云梯顶端,在凛冽的寒风中,看起来那样凄凉。

心中剧痛,他先一步踏上那祭台,走到苏浅身边,低声诱哄:“你先回去,免得吹风久了,染上寒气。”

苏浅轻轻摇头:“礼法不可废。”

“浅浅……”夜骐无奈地几乎想要拥住她。

可就在此时,新昭仪却已盈盈袅袅地上了云梯。

苏浅站在祭台上,静静地望着新人的到来。

“傅蓉见到皇上,皇后娘娘。”她倾身一拜,声音脆若珠玉落盘,身段软似弱柳扶风。

待她抬起眼来,更是好一张富贵妍丽的羞花玉容。

苏浅的心中,微微发闷,但还是含笑致意。

礼炮声响起,典礼正式开始。

苏浅将手中金簪,捧至齐眉。

夜骐定定地望着她许久,直到最后一声礼炮鸣响,才缓缓抬手,取了那金簪,插进傅蓉发间。

却没有如上次皇帝对韵儿那般,对台下臣民宣布,这是他的昭仪。

他承认的妻子,永远只有苏浅一人。

傅蓉有些尴尬地垂首默立,广袖中的指尖,绞紧了丝帕。

苏浅也觉得不安,而礼毕之后,她该离开,于是转过身,打算踏上那云梯。

可就在此时,袖子却被夜骐握住。

她轻扯,向夜骐暗中递眼色,他也不理,反而一翻掌,借衣袖的遮蔽,握紧了她的手。

傅蓉看见了这一细节,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册封仪式之后,便是设宴庆祝。

夜骐和苏浅并肩而坐,在他的右手边下侧,却多设了一个座位。

那是傅蓉的,虽然她现在只是昭仪,却是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的唯一小主,自也是地位特别。

傅廷今日,自然是群臣中的主角,志得意满,频频举杯。

而蒋崇,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有阴翳。

其余众人也是,虚伪地奉承,真心地嫉恨。

苏浅其实并无多少食欲,但顾及场面,仍然是坚持吃了几口。在傅蓉敬酒时,也强打起精神,欣然相应。

夜骐却是脸色淡漠,对傅蓉也不过是敷衍地笑笑。

见苏浅要喝酒,他竟伸手夺了那金樽:“你身子弱,不能沾酒。”

顿时傅蓉和苏浅都尴尬地怔住。

他却自顾自地看歌舞,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苏浅只好抱歉地对傅蓉微笑:“妹妹见谅,近日我染了风寒,喝不得酒。”

“姐姐不必在意。”傅蓉也赔笑,退回自己的座位,闷闷地吃菜。

苏浅悄悄地在桌下,摇了摇夜骐的手,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

他却仿佛浑然不觉,甚至赌气不看她。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就像个孩子,不开心,就偏要任性。苏浅叹气,只得随他,却仍不时向傅蓉投去微笑,或是说两句话,以免冷场。

宴会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进行着,席间傅廷喝得微醺,还特意举着金樽,过来给夜骐敬酒。

以为自己已算半个国丈了吧。夜骐在心中冷哼,但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他虚与委蛇。

而傅廷给夜骐敬完酒,又转向苏浅,醉眼迷蒙,脸泛油光,看起来说不出的猥琐:“皇后娘娘,臣佩服你,宽宏……大量……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苏浅只是笑笑,夜骐隐忍着怒气,淡淡地一挥手:“丞相醉了,还是早些回座休息吧。”

傅廷呵呵笑着,夸张地行了个礼,摇摇晃晃地回去,路过傅蓉身边的时候,还笑着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夜骐半垂的眸中,已起杀机。

假以时日,等他收拢兵权,必定找机会,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之人。

宴席结束,快到了洞房之时。

傅蓉平放在膝上的纤指,微微地颤。

苏浅的心,也似有极细的针,时不时地扎上一下,只得将目光移向别处,强装不在意。

夜骐直到这一刻,仍然握着苏浅的手。

她生怕,他会在冲动之下,跟她回寝宫,乱了大局。

假装拂脸边的散发,将手抽了出来,却在下一刻站起身,忍着心痛微笑:“陛下,臣妾这便先行回宫了。”

夜骐眼神一凝,正要开口,那边的傅廷,却已醉醺醺地叫了起来:“恭送……娘娘。”随即又放肆地调笑:“到了陛下和新昭仪的……吉……吉时了……我等……也该回避……”

夜骐几乎快忍不住发脾气,牙关紧咬。

李玉却在此刻,也站了起来,对他拱手:“恭贺陛下迎娶新妃,此乃天下太平的吉兆。”

夜骐明白他的提醒,又将那怒火,强行压回去,淡漠地一摆手:“那便就此散了吧。”

苏浅则借这机会,悄悄离开。

她没有勇气看,他带着别的女人,走进洞房。

夜骐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假装没发现她的离去,心中却疼痛不已……

到了为傅蓉所设的秋玉殿,夜骐几乎不想踏进那道门槛。

“陛下。”傅蓉站在一侧,怯生生地等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他终于还是进了内室,看着圆桌上的合欢酒,又想起了当初,和苏浅的洞房花烛夜,不禁出神。

而傅蓉,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

这男子,即便不是帝王,也足以让人动心。

一张近乎绝色的容颜,还有眉宇间带着点邪佞的霸气,叫人一看便错不开眼神。

夜骐的目光,忽而冷厉一扫,傅蓉被逮了个正着,立刻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微咬着唇。

若是一般男子,看了这娇羞的模样,必定心荡神驰。

可偏偏夜骐,心中只有一个苏浅,见谁都索然无味。

傅蓉再不敢偷瞟他,低着头站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说:“陛下,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她甚至不敢,要求和他喝交杯酒,尽管知道,这是该行之礼。

可她明白,他娶她,是极不情愿的。

不仅是之前的推脱,单说今日,他几乎自始自终,都握着皇后的手。

她当时真怕,他会就这样将她扔下,让她丢够颜面。

所幸,有大伯庇佑,方才使她免遭难堪。

夜骐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丝毫就寝的意思。

傅蓉又尴尬地站了半晌,想起大伯之前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用颤抖的指尖,悉悉索索地脱了自己厚重的婚服。

只剩贴身的水红软缎小袄,更显得她婀娜标致,可惜夜骐依旧毫无反应。

咬了咬唇,她鼓足勇气,上前想为夜骐更衣。

夜骐却推开了她,站起身:“不必了,朕今夜还有公务未处理完,要去御书房。”

傅蓉原本涨红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泪即将涌出眼眶,楚楚可怜地低唤了声:“皇上。”

但夜骐,并不是容易对人心生怜惜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出了门。

她碎步追到门口,只看着他的身影引入黑暗,都再没回头,肩膀一垮,沮丧地叹气……

夜骐出了秋玉殿,几乎想直奔他和苏浅的寝宫。

但他知道,那个固执的傻瓜,一定又会劝他尊重礼法,不要怠慢新妃之类,只好先去了御书房,满心懊恼。

而他在御书房坐了不久,李玉居然来了。

夜骐初时有些讶异,可转念间又好笑:“你倒了解我。”

李玉也微笑:“你对皇后娘娘的心,天地可表。”

“那你当初还劝我封妃?”夜骐没好气地反问。跟李玉在一起,他倒还算放松,或许是因为,都是聪明人的缘故,反正对方一点就透,也无需太拐弯抹角。

“但陛下这次封妃一举,倒也真正离间了傅廷和蒋崇之间的关系。”李玉挑挑眉:“据说现在,蒋崇正在家里喝闷酒。”

“我一直奇怪,为何蒋崇当初,突然会放弃,转而支持傅蓉入宫。”夜骐沉吟。

“因为蒋崇被傅廷抓到了把柄。”李玉呵呵一笑:“当初夜垣密谋投奔西桀时,蒋崇也一度打算追随,傅廷不知道从那里,弄到了当初的密信。”

“哦?”夜骐摸着下巴,眼中闪着诡谲的光:“好,很好。”

“他那里呢?”夜骐随后又问。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刚去过。”李玉抿唇,左边颊上出现个小小的酒窝。

夜骐眨了眨眼,笑容中蛮是促狭:“难怪他们都夸你面如冠玉,的确生得美。”

李玉的神色中,有些无奈:“陛下又拿微臣开心,陛下的容貌,岂不比微臣美上百倍?”

“嘿,反被你嘲笑了。”夜骐伸手在他肩上一搭,凑到跟前,神秘地问:“李玉,你是真的有断袖之癖么?”

“陛下对我有兴趣?”李玉不动声色,淡然反问。

夜骐盯着他片刻,随即两人一起大笑。

其实,有个智谋相当的人在身边,也不错,不管以后会怎样,只要现在是伙伴就好。

二人又低声耳语一阵,李玉先离开,夜骐则一直在书房中,批阅奏折到深夜,才悄悄回到寝宫。

当外面守夜的人见了他,正要跪拜迎驾,他却挥手制止,无声无息地走到内室门口,往里探看。

房中没有电灯,他隐约地看见,轻纱床幔之中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正抱膝坐着,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残月。

她是不是,一直没睡。夜骐心里发疼,推门进去。

她被吓了一跳,立即回头,当看清是他,失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他也不说话,走过去往床上一躺,故意声音冷硬:“睡觉。”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快睡。”他翻个身背对着她。

半晌,她伸出手,小心地推他:“夜骐,你今晚……不应该……”

夜骐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苏浅无法,只得慢慢滑进被子,却还是试图劝他:“傅蓉妹妹……”

“她不是你妹妹。”夜骐骤然转身,一双眼睛,在夜中仍然闪着怒火:“你不要为了她,太委屈自己,懂不懂?”

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苏浅在心中叹息,却还是乖巧地应道:“哦。”

“等我……”夜骐说了两个字,又停住,随后压过去,咬她的唇。

这一次,真的是在咬,似乎是要她痛得记住惩罚:“我已经太委屈你,不许你再委屈你自己。”

“我哪有委屈?”苏浅的声音,已经有细微的哽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委屈。”

“有时候,真想带你走。”夜骐低叹,可他,又不甘心,毕竟是夙愿未成。

苏浅理解,轻拍他的背:“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陪着你。”

他拥紧她,把所有叹息,压回心底。

依然是那个心愿,希望将来睥睨天下之时,身边有她。

只是此刻的他,未曾想到,也许上天,真的不容许谁的人生,太过完满。

每一次得,都必须有对等的舍。

或许半晌的贪心,换来的,便是半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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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骐去上早朝,苏浅在宫中刚用过膳,便有宫人传报,说傅蓉前来请安。

当傅蓉进来,苏浅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有些惭愧。

无论她因何故进宫,昨晚也算是她的新婚之夜。

这对于每个女子,一生都只有一次。

可是夜骐却因为自己……

见傅蓉向自己拜倒,她忙去扶:“妹妹请起。”

傅蓉却在那一刻,突然哭了出来:“姐姐,我真羡慕你,我……”

说着便泣不成声,苏浅尴尬不已,忙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又命人赶紧上茶水点心。

安抚了好一阵,傅蓉才止住了哭,环顾四周,说:“姐姐真是喜欢素净。”又低头看看自己鲜艳的衣着,喃喃自语:“难怪皇上不喜欢我这等俗艳之人。”

“妹妹可别妄自菲薄。”苏浅劝道,心中颇为无奈。

她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微妙的情境。

“其实妹妹进宫,也不过是听家人的话,并不是存心要与姐姐争宠。”傅蓉的眼神,极为乖巧可怜。

苏浅只好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我明白,自古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是……但是……妹妹既已入宫……陛下也就是妹妹的夫君……所以终究……还是难免有奢望……”傅蓉低声说,眼眶又开始发红。

苏浅也不好接话,假装喝茶作为掩饰。

“妹妹在宫外,也曾听说了姐姐……身体有恙的事……”傅蓉说得极为含蓄,但苏浅还是一怔,随即抬起眼来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傅蓉似乎被吓着了,立刻又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只是想为姐姐分忧……”

苏浅沉默片刻,淡淡一笑;“谢谢妹妹的好意,我也但愿,陛下早有子嗣,香火得继。”

傅蓉张了张嘴,终究再没说出话来。

冷场半晌,她起身,说自己昨晚没睡好,要回去补眠。

苏浅客气地将她送到外厅,转身回来,半靠在椅子上,垂目养神。

这傅蓉,究竟是真的单纯,还是在演戏,她并不想深究,也没兴趣与之明争暗斗。

她只想守住这一方斗室中的温暖,日后,只怕这后宫中,还会进来更多的女子,与她分享夜骐,大概也只有这里,是只属于她和夜骐的,小小的家。

忽然觉得,这样的命运,有些悲哀,她拒绝再往下想,拿起案上的书卷,分散心神……

接下来的几天,夜骐照例是每天在御书房忙到后半夜,再回到寝宫睡。

苏浅即便劝了,他也充耳不闻,或者干脆耍赖缠着她亲热,用吻堵她的嘴,反正就是怎么也不肯去秋玉殿。

而傅蓉,却似乎突然不急了,反而每日在夜骐上朝之后,特意来到苏浅宫里,又是讨教刺绣,又是送来各色点心,亲热温顺。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如此乖巧,苏浅也不好冷下脸来赶人。

某次夜骐得空回来用膳,还会碰见傅蓉。

她见了夜骐,也是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并不多说话,显得极为小心可怜。

夜骐也没说什么,只淡漠地点了点头,用膳时给她随手指了个座,她惊喜地道谢,却默默地挪了椅子,坐到离他们较远的地方,低头只吃白饭。

苏浅尴尬,夹了些菜到她碗里,她抬起头,甜笑着说“谢谢姐姐”,却不敢多瞟夜骐一眼。

夜骐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些,自顾自地吃了半碗饭,便借口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之后,傅蓉停下了筷子,垂着眸,声音低低地:“姐姐,我今天不该来的,让皇上看见我,又不高兴了,饭也没怎么吃。”

“他不是不高兴,只是太忙。”苏浅无奈地劝。

“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傅蓉旧话重提,却又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猛地停住,随后便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

“妹妹多虑了。”苏浅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蓉的眼角,又有了泪水,低声哽噎:“不瞒姐姐说,昨日大伯还暗中差人问我,在宫中得不得皇上宠爱,我……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她居然连如此隐秘的事都告诉自己,苏浅怔住。

傅蓉却继续抽泣:“我想姐姐也知道,大伯将我送进宫,必定是希望我能得些宠爱,让他也多些助力,可我偏偏没用,陛下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曾。”

若是她极力掩饰,反而让人生疑,可她如此将话敞开来说,若不是真的坦率,便是太有心计。苏浅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底细,只能边劝慰,边观察她的细微表情。

而她倒像是当真极为伤心愧疚,不久竟伏在苏浅膝上,哭出声来,说自己自幼便失父,是大伯抚养长大,本想着入宫能为大伯帮上些忙,却得不到皇上半点恩宠,深感对不起大伯云云。

如此折腾了半个下午,她才回了秋玉殿,走之前还在抹眼泪,那一方绣帕,都已湿得快能拧出水来。

到了晚上,夜骐回来,苏浅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将白天的事,说与他听。

“装的。”他只冷哼出两个字,便搂着苏浅躺下,再不许她出声。

苏浅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半晌,也逼着自己入睡。

接下来的两天,傅蓉忽然不来了,苏浅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唐突地使人去问。

可这一日,却有秋玉殿的人来报,说她病倒,想请太医。

苏浅愣了愣,一边着人去御医院,一边随来的宫女,去秋玉殿探望傅蓉。

进了内殿,只见傅蓉一身素衣,披散着长发躺在床上,看起来极为凄凉。

见苏浅前来,她立刻撑起身体要下床行礼,苏浅忙上前按住她:“妹妹不必如此,好好躺着休养。”

“姐姐。”傅蓉握住她的手,眼中蕴满泪光:“在这深宫之中,也唯有你,对我好。”

如此亲厚的话,让苏浅有些不自在,只笑了笑:“为何会病成这样?”

傅蓉垂下眼睑,轻咬着下唇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悲伤:“那天从姐姐处回来,忧虑得整夜未睡,后来便感了风寒,而人越是在病中,想得就越多,如此反复,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又抬起眸来,凄然一笑:“或许哪一天,我会就这么死在这宫里。”

“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苏浅忙喝止:“不过就是风寒,太医瞧过,喝两副汤药就好了。”

“就怕……心死了……”傅蓉长叹闭目,泪自眼角滑下。

那一刻,苏浅心里也微微刺痛。她能理解,入了宫的女子,一生仰仗的,无非是帝王的恩泽。

宠,则生。

厌,则死。

这时,御医来了,苏浅让到一边。

御医诊断过后,给傅蓉开了方子,让她一定不要忧心过度,以免成重疾。

傅蓉点头,却又是一串珠泪滑落,苏浅别过眼去,心中不忍。

过后又陪了她一阵,苏浅才离去,回到宫里默坐一阵,终于还是差人去御书房找夜骐,告诉他傅蓉患病一事。

待那差使的宫人回来,苏浅问她夜骐如何回应,她却说,今日陛下出宫巡视,根本没见着人。

苏浅见她神色有些闪躲,又追问一次,那宫人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夜骐让她回答的。

他必是怕自己,劝他去探望。苏浅无言。

傅蓉的病,就这样一日重过一日,明明白天吃了药有所好转,可过完一夜,病情便又加重,竟已到了粒米不进的地步,喝下去的药,也都尽数呕出来。

如此严重,自然惊动了宫外的傅廷。

这日下朝,他竟追到了御书房。

“何事?”夜骐明知故问。

“听闻蓉儿病重,微臣想找陛下,探问其病情。”傅廷言语恭敬,口气却极冷。

“据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医正在医治。”夜骐淡然回答。

“据说?”傅廷反问,咄咄逼人:“皇上莫非至今都未亲自去探望过?”

夜骐将本已端起的茶碗,往桌上一顿:“丞相这是在责问朕?”

傅廷的语气软了些:“微臣不敢,只是太过担心蓉儿。”

“朕可准许你前去探望。”夜骐也不愿将气氛弄得太僵,见对方放低了身段,便也让了一步。

“臣谢陛下隆恩。”傅廷匆忙告退,直奔秋玉殿。

他到的时候,苏浅正前往探视,傅廷见了她,先是一怔,随即便敛了脸色,下跪行礼。

傅蓉则是一见傅廷,便失声痛哭,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浅难堪,站起来说自己先离开,不打搅他们叙旧。

傅蓉却拉住她,抽泣着对傅廷说,在这宫中,就只有她对自己最好。

“多谢皇后娘娘如此关照我家蓉儿。”傅廷再次行礼,眼底却掩着憎恨之色。

苏浅最终还是走了,当房中只剩下叔侄二人,傅蓉抽泣渐止。

“他是不是至今没和你圆房?”傅廷问得极为直白。

傅蓉点头,脸上却只有怯色,没有羞色。

“那便继续拖。”傅廷眼中划过狠厉。

傅蓉微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点头。

没有人知道,每到夜间,她便故意只穿单衣,站到窗边去吹寒风,所以病情才会反复恶化。

“再过两日,你便让她,重新为你请个太医……”后半截话,傅廷压低了嗓音。

只见傅蓉的身体,轻轻一颤……

果然,又过了两天,傅蓉在苏浅再次来探望时,说自己现在吃药毫无好转的迹象,问能不能换一位大夫,还没等苏浅开口,又是悲戚地说自己真的太多事,给她添了麻烦。

苏浅只得又好一阵安抚,当天便换了另一名御医前来为她诊治开药。

可就在那天夜里,苏浅和夜骐刚刚就寝,忽然有秋玉殿的宫女,惊慌失措地来报,说傅蓉在呕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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