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琬听梁姵姵说完,一时间愣住,半晌没说话。
梁姵姵见状,便又来了句:“娘娘,我也不过是为您打抱不平,您若是觉得不妥,也便罢了,就当我没说。”
沈琬勉强干笑了一声:“此事太冒险,还需天时地利人和,容我先仔细思虑一番。”
梁姵姵也不逼她,反而作出毫无所谓之态,起身告退而去。
沈琬望着满地狼藉,怔神良久。
而梁姵姵刚出秋寒殿,便撞上了恰好路过的杜秋蘅,她上上下下地将梁姵姵扫视了一遍,眼中露出嘲讽:“呵,梁昭仪真是左右逢源,谁都巴结,谁都不得罪啊。”
梁姵姵心中有鬼,也不敢和她多说,匆匆行了个礼便赶紧离开。
杜秋蘅对着她的背影,轻蔑地撇了撇嘴,扬长而去……
此刻在洛水榭,又是另一番情形。
当萧覆下朝回来,说要和楚鹂一起去祭祖,她怔了一下才回答:“祭祖不是帝后之事么,我去太招摇了吧?”
“你以为自己很低调么?”萧覆笑着揪了揪她的脸:“如今谁不知道你宠冠后宫,风头无人能及?”
楚鹂撇了撇嘴,没说话。
“去吧。”萧覆环住她的腰,俯下脸望着她,声音低沉:“我从未名正言顺地让你现于人前,今日是第一次,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萧覆的妻子。”
楚鹂的眼中,瞬间泛起水汽,轻轻地说:“我不在乎那些的。”
“可是我在乎。”萧覆用指腹抚摸着她的脸:“我让你受的委屈,已经太多,该给你的,我一定要给你。”
“你这个傻瓜。”楚鹂微笑,流着泪的眸子,那样动人。
萧覆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去吧,打扮得美美的,可不许丢我的脸。”
她轻哼一声,坐到镜前去梳妆,他站在远处,望着镜中的她,在心中轻声一叹。
尽管如今的她,确有倾城之容,可他每每,还是怀念曾经的她,尤其是笑起来时,那对仿佛盛满了甜蜜的小小梨涡。
不过还好,他的小鹂子,不过是脸变了,心却没变,还是那个善良得让人只想捧在手中呵疼的丫头。
当楚鹂身着华贵礼服,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目光凝滞,允儿更是扑上来,兴奋地又跳又叫:“娘你好漂亮。”
她和萧覆都不禁失笑。
跟允儿依依不舍地告别,萧覆携着她的手,走出洛水榭。
一路长裙迤逦,越过长桥,登上龙辇,围观的人,都报以嫉羡的目光。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马车的出宫之路,竟然偏偏经过了秋寒殿。
沈琬坐在殿中央,看着缓缓驶过的龙辇,心中如有沸水翻滚。
那个女人,真的是一步一步,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她绝不能就此罢休……
而萧覆和楚鹂乘坐的马车出了宫,更是迎来万民跪拜欢呼。
她对此情景,有些不适,他看见她垂目静坐的模样,忽生调戏之心,猝不及防地探过身来,在她脸上一吻。
车外的民众,哪见过如此情景,都惊愕地仰望着他们。
她羞得连脖颈都泛起了粉红,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流氓”。
萧覆却是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手还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想挣扎,可又怕动作太剧烈被人发现,只好接着阔袖掩饰,在他手背上拧了一把。
他反正皮厚不怕疼,竟还用指尖却挠她的掌心,之后更是放肆地攀上她的手腕,暧昧抚摸。
还说怕她丢他的脸,真正丢脸的人是她吧。楚鹂咬牙切齿。
萧覆最爱看的,就是她每次被调戏之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看似正襟危坐,唇角却噙着一丝得意的坏笑。
楚鹂恨恨地转过头看向外面,不再看他。
可就在此时,她看见人群中,闪过一个身影,尽管那人带着面纱斗笠,可她还是凭借两年来的熟悉和默契,认出是倩娘,呼吸顿时一窒。
萧覆察觉到她那一刻身体的突然僵硬,轻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强自笑着摇头。
萧覆皱眉,顺着她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但那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楚鹂,她又恢复了低眉敛目的神态,他叹息一声,没有再问,只握紧了她的手……
终于到了祭祖的龙吟山顶,文武百官,已在此等候。
当发现随皇上前来的人,不是皇后,而是贵妃,都私下里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
只有沈南廷,依旧淡定。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被萧覆亲自扶下车的女子,却在她抬眼时,又迅速转开了目光,不与她对视。
而楚鹂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中百味杂陈。
每次想起他的双腿,是为她而废,她便愧疚难忍。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脚步一时间滞住,直到萧覆在耳边轻声提醒:“该上去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和他一起走上祭祀的高台。
第一柱香,献天地神明。
第二柱香,敬列祖列宗。
第三柱香,佑国泰民安。
当仪程走完,萧覆携着楚鹂转身,接受群臣朝拜,宛若真正的帝后。
众人不禁在心中暗忖,只怕废后重立,已为时不远。
可当他们将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投向沈南廷,却见他平静如常,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别人只当他是将愤懑压在心底,却不知他此刻心底,唯有祝福。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她所爱的人身边,真好。
只愿所有的不幸,都能从此远离她,只余安宁。
能活着看到她幸福,他已无憾。
当楚鹂走下高台,不自觉地向他望过来时,他便又若无其事地避开了视线,不与她交集。
楚鹂的指尖,握紧了自己的袖口,尽力目不斜视地重新登上龙辇,而萧覆在离开之时,眼神复杂地向沈南廷一瞥……
马车向前行驶,很快便将其他人,远远抛下。
楚鹂一直怔怔地盯着前方,沉默不语。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干涩犹豫:“我能不能……私下见一见……沈南廷?”
萧覆瞬间一愣,随后低沉应允:“好。”
楚鹂望向他,轻轻地说了句“谢谢”,眸中泪光已莹然……
当晚,沈南廷被召入宫,可这一次,小顺子却并未将他引向御书房,而是去了萧覆的寝宫,并一路推进内室,随即便告退。
沈南廷心中诧然,却就在这时,看见一道身影,从角落里走出,眼神顿时凝滞。
“怎么会是你……”他喃喃道,随即立刻回过神来,拱手行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你不要这样。”她的泪水已猝然滑落,他再说不出话来。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手犹豫了一下,终是覆上了他的膝盖,哽咽着问:“你的腿……再不能走了吗?”
“没事的……没事的……”他只能重复这句话,眼中也有了泪光。
“都是我害了你。”她再也忍不住,额抵在他的膝上,失声痛哭。
他几乎失控地想要抱住她,却又在指尖即将触及她的那一刻,硬生生地收回了手,缩到身侧,紧攥成拳。
“怪我当初太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他的声音直发颤,眼神愧疚而痛苦。
楚鹂更是哭得厉害。
沈南廷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一定会好好的……”
“可是你呢?”楚鹂抬起泪眼看他:“你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说过我没事。”他握了握她的肩膀:“你不要挂念我,以后看见我,也要装作根本不认识,不然会被怀疑的,明白吗?”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泣不成声,他却笑了,那般凄然:“你的劫难,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不要愧疚,该愧疚的人是我,是沈家。”
“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哭着摇头。
“你真是个傻姑娘。”他叹息着扶起她:“我要走了,你听话,再不要像今天这样,他们之前,便已怀疑过你没死,若是发现你我见面,你会有危险。你以后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语毕,他便即刻转过轮椅出去,再不忍回头看她一眼,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他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模糊,消失,她紧紧按着胸口,心痛如割。
沈南廷,你让我今生,何以为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