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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你是天意

他在阳光下带着笑意看着我,我忽然生出一股强大的眷恋,我迫切地想要对这样活得绚烂却又清白的人微笑。

我抱着小西离开了他家。

关上门的一刹那,全身像个筛子那样抖,小西暖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我的脸,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清园儿,你哭了。”眼泪在我关门的一刹那决堤了,我迫切地要跟小西说说话,我想对她微笑,可是我办不到。

当他说“我不仅是因为小西,也因为你”的时候,我差点就要抱住他,我差点就答应他,可我不能那么自私的,我知道自己有多糟糕,那样糟糕的我配不上他。也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从头到尾拥有一个很好的生命的,不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跟善意就可以的。

我不断地亲吻着小西的头发,我多想转身去告诉他,我很愿意他照顾我跟小西,我愿意嫁给他,但是我忍住了。曾经,我想念小西的爸爸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咬着牙挺过来的。

“恭喜啊,你又忍住了。”我对那个卑微的自己说。

上天还是给我留了一点可以依靠的善意。我说的不说小霍,是宜纱。拿出手机给宜纱打电话,好吧,我承认,我的手也在抖,不过我还是拨得了号码,拿得住它的。

“喂,宜纱。”

“清园儿!”她尖叫。

“宜纱,你能收留我跟小西一段时间吗?”

“当然可以。”她十分高兴地说。不管怎样,她的喜悦减退了点我内心中的委屈跟悲凉。

“方便吗?”我问。

“方便,比方便面还方便,我现在住的是我爷爷奶奶家的房子,他们现在在比利时定居,这个房子给我了。”

“谢谢。”我说。

“不用跟我客气。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利落地答应着。

半个小时后她开车来接我。宜纱一米六七的个子,比我高三厘米,我们都一样骨架小小,不同的是,宜纱是个可以让人觉得放松的人。

“乖孩子,阿姨抱抱。”宜纱从我手里接过小西。

“不是阿姨,清园儿说你是天使姐姐。”小西很乖地冲宜纱眯眼笑。

“好会说话的小家伙,不收留你们天理难容呀!”宜纱捏了捏小西的脸。

“你大学毕业没?”她在车里问我。

“还有一年。”我说。

“你还在夜店唱歌?”

“有段时间没去了。”

“看你这情况,是被扫地出门了吗?”她坏笑。宜纱戴着大大的墨镜,皮肤白皙如瓷,看不出一点血色,不过却没有病态之感。

“我马上就放假了,我还是要回酒吧唱歌的。”我说。

“歌伎也挺好的呀,你看人家李师师、苏小小、董小宛、陈圆圆,还有柔肠侠骨的李香君。”

我打断她:“知道你博学多才,不要再说了。”我戳了戳她的脑袋。

“你想出车祸啊,我又想起一个歌伎!”她尖叫,“巴蜀女诗人薛涛。看看这些歌伎,名垂千古啊!”

“好刺耳,你能把那个伎字去掉吗?”我忍无可忍。

“我这是鼓励你放平心态。”她强词夺理。

我想起了两年前,我刚认识宜纱的时候。是我主动跟她说话的。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是小西第一次住院,也是她第一次发病。中午我去给小西买午餐,在一楼的第一个拐角处我看见了宜纱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位护士小姐宜纱的名字,我只知道那个男人,他是唐西佑,虽然我看到的只是个背影,可我不会看错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于是第二天,她给小西打针时,我跟她说谢谢。她冲我灿烂地笑:“这没什么呀。”后来我从隔壁那个住院两个多月的小男孩那里知道,她叫宜纱。

聪明活泼善良美丽的天使!宜纱小姐。

“宜纱,我想要跟你做朋友。”我在走廊里跟她说。连我自己都觉得唐突,可她一点也不惊讶,瞪着圆圆的眼睛,冲我微笑:“当然可以呀!”她长了一张小孩子的脸,很招人喜欢。她的声音不够婉转,可她表情丰富。

“我是说,我愿意跟你做很好的朋友。”我说。

“我不是院长,我要是院长就给你免了医药费。然后告诉你没事常来住,哪个床位随便挑。”说完,她不顾形象地哈哈一笑,郑重地说,“我也愿意。”

我该怎么告诉她,我对她的好感跟亲切是因为,因为你的男朋友曾经是我小孩子的爸爸。我觉得离你近一些就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

我承认,我够蠢。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她知道小西的爸爸是谁,一开始我有点害怕,我怕哪次不小心就撞到了唐西佑,不过还好,唐西佑只来过医院那么一次。

后来的后来,我跟宜纱相谈甚欢。她的性格十分直爽,我很愿意跟她聊天。那天她问我:“小西的爸爸不要你们了吗?”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她却认为我默认了。

“坏人!清园儿你这么好。”她斩钉截铁的表情有点孩子气。

“我小孩子的爸爸,不是个好人但他也不是个坏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人不应该用好坏来分的。但我也不知道除了好跟坏这样简单的形容词之外还该用什么样子的汉语词汇来形容他。”

“你有没有觉得人生很苦。”她温柔地叹息着。

“在很多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想去找他,我想告诉他,我活得很辛苦,我这人并没有我自己认为的那么伟大。我想告诉他,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深深地爱着他。忍耐一会儿就好了,也许明天就好了,我这么告诉自己。我一忍就忍了三年。”

“我要是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你应该表扬我啊。”我笑笑。

“清园儿,你受苦了。”她拍了拍我的头。然后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两秒:“你真的那么爱你小孩子的爸爸,爱到你为了不去打扰他,可以带着生病的小孩子自己生活下去。这是不是太荒唐了,人生不是伟大又狗血的电视连续剧。”

“不是你认为的那样的,宜纱。他不是一个特别有责任感的人,我不是说我去找他,他不会要小西,他没有办法让小西体会到家的感觉。他这个人以及他的家庭,都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不是故意诽谤他跟他的家庭,那只是个事实,我在陈述事实。”

“我服你了。”她忽然没精打采:“清园儿,你说,当最可怕的事情降临的时候,有时候我觉得,它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我笑笑,问她:“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以忍受,你的男朋友有那么多别的女人。”

她微笑着,带着一丝苦涩:“爱情不应该太纯粹,宝贵的东西都是脆弱的,让它浑浊一点未必就不好。”她眼睛里沉淀着无穷无尽的悲凉的温柔,她的好看的欢快的笑容依旧漂在上面。这就是宜纱厉害的地方。

“爱情可以让人学着变聪明,但也可以让人蠢到不可理喻。”她像是在一瞬间长大的儿童,感慨着她刚遇见不久的人生。

“我要给你讲我的故事了。”她冲我眨眨眼。

“洗耳恭听。”

“其实,我一直有个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喜欢了他十年,从我十二岁开始。我们俩家的父母很好,好到经常去彼此家吃饭,没事的时候一起去旅游。我们两岁的时候,他们居然把我们交换着养了一年,他妈妈对我很好,把我当成她的女儿一般。我喜欢他,他知道,他纵容我喜欢他,对我又像妹妹又像情人。每当他跟她女朋友吵架了,我就是他的安慰。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女朋友,我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对我,或者说得难听点,我不过是他的备胎。我生气过、恨过,发誓再也不理他。可只要他对我招招手,我还是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清园儿,我真的好爱他啊。那时候我也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不爱他,该怎么在我自己的这场无望的爱情里不受伤害。那就是我二十一年来最可怜的时候。爱情把我弄得头昏脑涨,我一呼吸心就会好疼。”她隐忍地笑。

我安慰她:“好姑娘。人们说好姑娘大多数都会更容易受到伤害。后来呢?”

“后来我就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去找他,不过我控制不了不去想他。我新换了手机号码,在QQ跟MSN上删除他,有一年的暑假跟寒假我都没回家,住在了爷爷奶奶家。因为我跟他住对门,为了躲避他,我有家也不能回。其实,我非常,非常地想他。每天,每天晚上我都会哭,不能哭出声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睡眠很轻。有一点声音他们就会醒。我曾经以为,以后自己再也不会爱别人了,往后有多好的岁月我都不会快乐了。”

“后来呢?”我穷追不舍。人们都想知道故事的后来,隐隐地期盼着所有别人故事里的结局。

她很激动得杏眼圆睁:“清园儿,你知道吗?后来我大三那年他居然倒追我,我都不敢相信,这次他是来真的了。”

“你肯定没答应他。”我冲她神秘地笑笑。

“你说得对。他折磨了我那么久,不过我还是不恨他。”她宽容地微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还爱他?”我问。

“我不知道。这种问题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说的是。”我笑笑。

我已经两年多没见到宜纱了,我怕遇见唐西佑,之前一直不大敢跟她联系,虽然我很喜欢她这个人。前几天小西发烧住院,每天早上我都会看到宜纱。我喜欢宜纱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她在医院工作在她看来出生跟死亡是同一件事情。她开玩笑跟我说:“在医院里刚离世的灵魂总会遇到刚投胎的,于是辞世的灵魂对即将投胎的灵魂说‘辛苦了,我刚解放’。即将投胎的灵魂对辞世的灵魂说‘恭喜了,我还要再熬一次’。”然后她魅惑地冲我眨眨眼,对迎面走来的张大夫风情万种地打一声招呼。这种风情万种的妩媚不是靠服饰妆容培养出来的,是从她骨子里渗出来的。

那天我们出去聊天,我问她:“在医院工作是不是没有那么害怕死?”她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扯淡。我就怕。”她跟两年前一样充满活力。

“给我一支。”我说。

“清园儿,你怎么也吸烟了?他教你的?”跟我当年问她的口气如出一辙。

我点头。她欢天喜地地大笑。

那年我刚认识她不久,下班的时候我跟她在公园的花坛边坐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它。

我叹气:“你抽烟?”我惊讶地望着宜纱清丽淘气的脸。她冲我点点头,把烟雾吐在我脸上。然后咯咯直笑,像个小孩。

“我在医院里不能抽,我得忍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脸上全是贪婪——令人清新的贪婪。在她身上很多贬义词都得用好一点的偏正短语修饰一下,因为在她这个人身上,所有不美丽的东西跟美丽的东西一样,是可以发光的。

“是他教你的,对吗?”我问。她点头。我猜就是,唐西佑不会教人什么好的。

“他笑话我笨,他说像这样吸一口再像那样吐出去。我照着做了,可是呛到了,他就大笑说我笨死了。清园儿,他是故意的,因为他说像这样,像那样,我哪里知道是像哪样啊。”

今天换她来问我了。

“你肯定是爱上了现在这个姓霍的家伙。你还爱你小孩子的爸爸吗?”医院的后花园里吹着夏天少见的阴风。

“几年前我问你,你还爱你邻居家青梅竹马的哥哥吗?你说那不重要了。”

“我撒谎了。他还在我的心里,不是,是灵魂深处,常常跳出来,然后一闪而逝。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仍然觉得好疼。清园儿,你呢?我们是同盟对不对?”她眼睛里有祈求。

我微笑,看着这个大我四岁的姑娘美丽忧伤的脸:“不对。我爱现在的,你说的姓霍的家伙。”

“你怎么做到可以忘了你小孩子的爸爸的,清园儿,你真厉害!”她尖叫。

“也就是我跟霍迦南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了,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并没有真的爱过小西的爸爸。”

我亲爱的宜纱,你能理解吗?我们人类从来不缺爱人的能力,可是我们老是滥用。

宜纱家里不是很大,家具很古老,看得出来,是以前上了年纪的人住的。就连木质地板都散发着沉稳的岁月气息。

“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宜纱夹了一筷子瓜片虾仁里的虾仁,欢畅地嚼着。

我问:“你平时怎么吃的?”宜纱不会做饭。

“跟西佑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少,因为他一个月也想不起来我几次。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吃饭,我常常去楼下那个川菜馆子要两个菜,然后让他们给我送上来。”

“真够懒的。”

“你还写小说吗?”宜纱问我。

“没时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文字跟音乐一样,都是可以不朽的东西。”

“说的是,一样有情绪感情,一样可以感染人。”

宜纱会给小西讲很多故事,简直就是个童话大王,其实宜纱自己也像个小孩子,敏感热情、大大咧咧。

我们把睡着了的小西抱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她兴冲冲地拉着我的手:“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最折磨人的时候挺过来的。我一直没机会问你,我好想听。”

“最折磨人的时候啊,”我停顿了下,看着宜纱一脸期待的模样,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

“那时候,最怕的就是小西哭的声音。你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在我看来,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是很短暂的,过去了就过去,不会再重新走一遍。她的哭声不一样,每天都会像个不定时炸弹那样,无端地引爆很多遍。她一哭我就觉得自己好可怜,慢慢地由可怜变得很害怕,我就想,我是不是应该把她藏起来,我应该把她放哪里呢?这个世界那么荒凉,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就跟她一起哭。我紧紧地抱着她,我跟她说‘宝贝,这世界上只有你能跟我相依为命了,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你未来的人生一定会比我好的’。我跟老天爷说,把所有的灾难都狠狠地砸在我身上吧,我要我的女儿活得比我幸福。我的人生重新有了意义,其实是从小西出生的那段时间开始,我每天都想,我想要她活得比我好,尽管我不能给她很好的物质条件,让她得到来自物质层次上的快乐。那不重要,我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没有爸爸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我要她乐观勇敢,可以不在乎生存之道,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彻底服你了,清园儿。为什么我的人生就这么平淡。”

“我现在知道,我当时有多傻。你呀,跟唐家大少在一起你还觉得平淡?”

“我喜欢他带我去做那些荒唐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不过是把我当成可以一起撒野的哥们。”

我心里在想,那最好了,如果你也把他当哥们就更好了,那样你以后就不会受那么多伤害了。

“清园儿,那个霍迦南真的不是你小孩子的爸爸吗?”宜纱稍微有点苹果脸,眉毛淡淡,她蹙眉的时候眉梢是向下落的,非常可爱。

我摇头。她的头在枕头上无聊地左右摇摆。

“等我放假了,白天也要去找工作。”我说。

“这么努力啊!”她感叹。

“我要在小西发第四期病之前攒够钱。”

“有的人这一生都不会发第四期的,只要治疗得好,按时吃药就没问题。你不要太悲观了。”她安慰我。

“我不能赌她不发病的机会,老天爷要是对我痛下杀手该怎么办?”

她哈哈大笑:“有理,有理,老天爷向来狠毒!”

早上宜纱去医院上班了,我接到了宣朗的电话,把小西送回孤儿院那里,我就去见他,在我心里,他是我的亲人,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而且宣朗曾经是我十六岁时候的梦想。

宣朗过来了,他依旧跟我四年前看到他的时候一样,一脸的阳光璀璨,只不过,我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再像当年一样犯花痴。

“清园儿,你跟小西还好吧。我是说他对你们好不好。”

“我跟小西在一个朋友家里。”我说。

“你不在霍迦南家里?”

“不在。”

“妈的,他在医院跟我说他会对你跟小西好的。”他咬牙切齿,倔强地攥紧了拳头,脸都有点扭曲了,不过不管怎样,他脸上那种敦厚的灿烂永远不会打折。

我笑笑:“我要去找个工作。”

“我帮你。”他困惑地看着我,“小西怎么办?”

“还是送到孤儿院去,陈阿姨会帮我照顾。我依旧像以前一样,每个月付给她照顾小西的费用。”我说。

他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小西再大一点,就要上幼儿园了。到时候你需要更多的钱来养她,你自己一个人不行。”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我们在一起吧,好歹我也工作了,我可以赚钱养你们。”

“谢谢,真的不用,你有你的人生,你最好的时候才刚开始。”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那你的人生呢?”

我想说,已经结束了,但生命在继续。我不喜欢直接这么说,我心里总觉得这样太矫情了,可我又觉得事实确实是这样。最后,我笑笑,然后说:“你怎么这么啰唆,你得为你妈想想,你妈要是知道你居然跟我在一起肯定是要气死的。也不要每个月打钱给我了,我自己的也够用。”

“偶尔示弱一下会死吗?”他挑眉。

“你不管我的事会死吗?”

“可不就会嘛。”

“好人!”我恶狠狠地说。

“你骂我。”他瞪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说我SB。”

“我没说啊。”

“好人通常很SB啊。”这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我看着对面麦当劳粉刷一新的椅子,我还是有力气微笑的。

中午去超市的时候看见了小霍,他拎着一大袋子从超市里采购回来的东西,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远远地,我就躲了起来,我在超市出门左转的第一个垃圾桶那停下来,看着他。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那种普通人的日子,不用常常去我一直觉得肮脏、粗鄙、活色生香的地方出卖自己的歌声,我不管别人唱得怎样,用多少花拳绣腿的技巧嗓音卖弄风情。我只知道,我的歌声来自我的灵魂深处,它非常的洁净温暖。

在我一直生活的这个地方,所有的精致都带着冰冷、寒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美食上飞旋的苍蝇。我心里一直梦寐以求着,俗世里的干净。很小的时候我从不敢主动跟人提到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就是城市藏污纳垢的角落里爬出的蛆虫。谢天谢地,他们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阿姨,那个满脸都沉淀着岁月的伤痕的脸,看见我总是亲切地跟我打招呼,问我吃过饭没。转身就跟周围的大妈们一起吐着槟榔核,嘴角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碎屑,对我过世的父母指指点点。好意也如此肮脏。

还有很多时刻,生活是非常细碎零散的组成体,门口垃圾箱的气味你吸入过,街上金领身上迷惑的CK香水你闻过,我们都在怎么都逃不了的生活的系统之中。

曾经,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那样卑微软弱,甚至是劣迹斑斑地活着,就在我觉得我真的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门口看见了霍迦南。他在阳光下带着笑意看着我,我忽然生出一股强大的眷恋,我迫切地想要对这样活得绚烂却又清白的人微笑。

我喜欢他,不是在他把车停在我学校的那一刻,还要早一点,从我刚开始去酒吧唱歌不久的那段时间。

我是高考那年暑假来酒吧唱歌的。那时候,我没有好看的性感的裙子,也没有高跟鞋。我唱完了就站在一边,茫然无措地看着灯红酒绿下的人群。我当时觉得害怕极了,因为在这里,很多喝醉了的人的脸上都闪烁着直白的欲望,比如:食欲、ing欲、贪欲,从他们的灵魂里渗了出来。

我那个时候就见过小霍,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个子高挑,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个女生跟小霍不是一种人。那种很艳丽的贪婪总是在她看着周围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沉堕中一闪而逝。

那时候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吧。他总是像欣赏一件宝贝那样看着这个女生,带着离谱的、柔软的坚定跟一点恬淡的从容。自信吧,就是很自信,自信到志得意满。

我忽然觉得他好可怜。尽管我自己也够可怜,可这并不影响我可怜别人。那天,他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他在车里看着我,我鬼使神差地向他走了过去。我想,这一定是天意,是老天爷给我的惊喜,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微笑了下,然后的然后,我深深地觉得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天意。

那时候我想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设计公司实习,是宣朗托关系帮我找的。那家店在一条繁华的街上,下班的时候我偶尔会逛一圈,时常接到宜纱的电话,她像一个急着等妈妈下班回家给她做饭的小孩,督促着我赶快回家。

那段时间,我相信了人生很漫长,尤其是漂泊漫无目的的人生。那种,我可以为了这个人体会到活着真好的感觉,不会是我这样的人该有的。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感谢老天爷的,我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小西。我得为了她活着。不用去唱歌的晚上我就去陪着小西。

“小西今天开心吗?”我抱着她不由自主地摇晃,她一岁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整夜整夜地抱着她,一边轻轻摇晃。那个偏僻的孤儿院里,室内的墙皮有轻微的脱落,墙上有个凸起的大钉子,上面悬挂着一个坠链,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外婆以前也有一个,不过不挂在墙上。而是放在一个雕花的盒子里。

“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直到永远。”小西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荣耀跟权柄。

“开心——”她拉长了音调,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我闭上眼睛,小西的小脑袋抵着我的下巴,“我每天都很开心的哦。”她的声音越来越清脆,像叮叮咚咚落在金属上的雨滴。

“小西,真好。”我亲她的额头。

小西在我怀里很艰难地扭过头,用她花蕾一样的小手,拍了拍我的头:“你常常可以来看我,经常跟我一起玩的贝贝,还有其他的小朋友就没有人来看他们哦。我就很开心呀,我还有清园儿。”我就知道,我的小西最懂事了,她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忘了告诉大家,小西在生病发烧的那段时间过了三岁生日。

“清园儿今天开心吗?”

“开心。”我说。

“你不开心要告我哦,我会给清园儿唱全世界最好听的歌。”虽然小西是个小姑娘,但我知道她长大了一定会很努力地保护我,正像我保护她那样。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爸爸。”

“乖乖,我再跟你说一次,霍叔叔不是你爸爸,你是知道的。”

“我不想叫他叔叔,我喜欢叫爸爸。为什么不可以?”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你的爸爸。你这样叫他会给他带来困扰。”

“他会不开心吗?”她眨眼睛。

“会的。”我说。

“清园儿,你骗人。骗人是小狗。爸爸说他喜欢我叫他爸爸。”手机在包里震了两下,我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是袅袅发来的短信。

“清园儿姐姐,你跟我哥哥怎么了?他说你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袅袅会想你的,也会想小西的。”

我回:“马上就高三了,你好好学习。清园姐姐不会再回去了,我还是会记得你的。有不开心的事情不能跟家里人说,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保密。”

她回:“我会的。还有,小西是不是你的小孩呀,哥哥说她是你的小孩,不过我不信,你才比我大四岁啊,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小孩呢?不过,就算你有小孩也没关系的。你还是可以跟我哥哥在一起,小西一开始不就是叫哥哥爸爸吗?多好呀。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看完袅袅的短信,我又好想他,还有那种家的感觉。每当他抱着小西,小西又将错就错地叫着他爸爸的时候,那种温暖的感觉就会爬到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宜纱在洗澡,我没事干就从一个房间窜到另一个房间。我刚住宜纱家的时候她家的书房是锁着的,现在我握着把手轻轻一转,门居然开了。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简直就是小型图书馆,我冲着正在洗澡的宜纱喊:“金屋藏娇啊,这里别有洞天。你爷爷奶奶怎么有这么多藏书,而且居然用锁锁上了。”

宜纱裹着浴巾出来了,娇艳而洁白地盛放着:“我是懒得收拾才锁上的。那个啊,用我奶奶的话说,那是我爷爷用来装腔作势的。我爷爷家里以前挺穷的,没上过多少年学,他年轻的时候就做生意,后来有了钱,别人都说他是暴发户。他为了证明暴发户也还是很有文化的,就买了很多书,你看见那本装订精美的《金瓶梅》没,就在第二个书架的第四排。那是我识字起看过的第一本小说。”

“你完了!”我惊呼。

她若无其事地擦着头发,小巧精致的锁骨上滴着几滴水珠:“不要带着偏见好吗?那可是我们中华民族最伟大的小说,之一。”

“借口!”我嚷。

“像你这种人,这辈子就只能喜欢看看什么鲁迅这类的老人家写的玩意儿。”她做叹息状。

“你刚还说不能带着偏见来着。”我向书架上方看去,随便抽出一本书,是张爱玲的《小团圆》。她看着我手上的书:“我就不觉得张爱玲真的爱胡兰成,像她这样的女人,爱的只能是自己的才华。”刚刚洗过澡的宜纱脸上没有一点艳丽的颜色,洁白得像个瓷娃娃。

“好吧。”我没有反驳她。她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清园儿,我都快半个月没见到西佑了。”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幽怨。

“去照照镜子瞧瞧这个怨妇样。”我笑话她。

“我第一次跟西佑吃饭的时候很紧张,我都不知道我盘子的牛肉是什么滋味。好像我一直吃,我就有事可做,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你说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我同情地笑笑。

她继续说:“如果我现在的爱情是张爱玲小说的《红玫瑰跟白玫瑰》我也认了,至少我还可以想想我是小说里的‘朱砂痣’还是‘蚊子血’,可他到底有多少野玫瑰我是真的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好伟大啊,清园儿。”

“宜纱,你哭了。”

“清园,我相信一句话,感情就像打牌,拿到一手好牌的人不一定会赢,拿到一手烂牌的人也不一定会输。”

“精辟!”

“我在一个帖子上看过的觉得说得真好,就背下来了,不过我也就是觉得挺好而已。”

“你说说吧,我听着呢。”我兴趣盎然。

“爱欲是什么?你想抱着的那个人,你想亲吻的那个人,你想缠绵的那个人,那个人头上有头发,跟河马的尾巴并无两样;头下有头骨,如同屠夫砍下的猪头;头中有脑髓,像泥巴一样,臊臭难闻,放在地上人都不敢踩;眼目实际是水池,取出来都是水汁。鼻中有鼻涕,口中有唾液,体内的肝、肺腥臊不净。四肢也只是骨头节节相连,筋攣(luan二声)皮缩,靠着气息牵动,就像木人以机关抽牵而活动。一旦气息停止,将尸体的头、足等一节节分解。内脏摆得满地狼藉。如此虚假,污秽的人体,究竟哪里好呢?

深陷迷乱不能自拔的人们死死抓牢的都是妄念,并不肯放松。长劫生死中,多少辛酸泪,都付痴情中。”(此段话来源于某论坛)然后宜纱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在医院工作经常进手术室,有些东西我可以理解。”她再次停顿了下:“我忽然觉得我妈说的话真对。”她说。

“什么话?”我好奇。

“一个女孩子不应该看那么小说,否则她不容易感到幸福。”

“你妈说得有理。”我笑笑继续说,“你妈有没有说,平时不要乱逛一些贴吧论坛。”

“为什么?”

“毁三观。”她大笑,“清园儿,你可真逗。”

“是你太逗了。”我回敬她。

我们走到卧室,宜纱撤掉浴巾,直接钻到被子里。

“拜托你,穿上睡衣睡觉好吗?”我惊呼。

“为什么?”她揉揉眼睛。

“因为这个家里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啊。”

“那不还是我家吗?”她很无辜地说。我彻底服她了。我也躺下来:“对了,我把你给我的老鼠送人了。”我说。

“怎么可以!”她尖叫,“那是西佑给我的,那个老鼠很贵的。”

我说:“他骗你的。”

她说:“你都没有问过我就给人了,这也太放肆了。”

我说:“我养的时候你都没打过一次电话问问小老鼠好不好。”

她说:“我觉得你养得肯定好。”

“看吧,孔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事多!”我瞪她。

过了很久,我还以为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说:“每次醒来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活得很久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自己这么沉。可不可以睡着了就不要醒了啊。”

“那不就是死了。”我侧头看着她。

“也不是死,就是还活着。”我真心地越来越理解不了她的逻辑,于是我说:“你睡吧,我等会去唱歌了。”

“你有没有种夜上海的感觉?”她闭着眼睛问。

我嘴角抽搐下:“小姐,你可真可爱!”(未完待续)

你的一切好与坏我都眷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你的一切好与坏我都眷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