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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四节)

李汇昌闻听,却是大惊失色!自己这些年来,早被各种运动弄得身败名裂和家破人亡,还怎敢乱说乱动?李汇昌与李怀仁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不敢十分招惹他,正不知该怎样来应对?倒是三姐儿找个理由,借故把他请出去。

李怀仁正剃头挑子一头热,却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只得嘴里不干不净悻悻地走了。还有住在北院的仇书记,为着与上级组织保持步调一致,为着保持政治路线的正确性,更是为着避嫌。他要和黑五类分子划清界限,就对李汇昌全家被遣返回来,一直装作充耳不闻。

生于斯长于斯,本应对故乡怀有深深的眷恋之情,但乡下总归是乡下,自有其愚昧落后的一面。听说李家大院的二少爷,被造反派从周村城里遣返回李庄劳动改造,人人都觉着很新鲜,很神秘。有事没事的时候,一些庄里人就把双手笼在袖筒里,站在李家胡同的两头扎堆。这些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又递一递眼色,彼此传递些莫须有的所谓消息,以慰藉空虚的躯体。在不短的日子里,被遣返回李庄劳动改造的李汇昌一家老小,真是阅尽人间冷暖,尝遍世态百味!

某日向晚,李汇昌家的几个孩子,还有三祥子家的俩小子,一起在大院里玩耍,等着大人做中了喊饭。老五秋玉却与三祥子家的老大狗剩子同龄,都在五六岁的年纪,玩着玩着竟因一点小事引起争执。三祥子家的老大狗剩子,自小在李家大院里长起来,再无人惹他;又加他娘时时袒护着,竟养成嚣张跋扈,顽劣欺生的性格。狗剩子脱口就骂秋玉:“X你娘,X你娘,你个大资本家狗崽子,大坏蛋!”只几句话就把秋玉给骂地哭起来。像这些事,不是经从大人口里听得来,黄口小儿如何知道。

偏巧二蛋子就在旁边听到,他虽与秋玉年龄差别不少,却是同父不同母的亲哥哥。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二蛋子如何不懂得向背?他虽长得瘦小,和个干巴小老头差不多,但年龄在那里摆着,对付起三祥子家的狗剩儿来还绰绰有余。二蛋子见自家亲弟弟被人骂哭,脑袋上早窜出火苗来,一时按捺不住伸手从后头拽住狗剩子的衣领,岂不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拖过来一脚踹到腚上,又一个爆栗子凿在头上。嘴里骂到:“狗剩子,恁娘个X地,秋玉再咋着也是你个叔叔。你个熊屌玩意,叔叔从不喊一声,竟张开破腚眼子就敢骂人来。就凭你也敢欺负秋玉?”二蛋子这一打一骂不要紧,狗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秋玉和狗剩子两个孩子同时哭,李家大院里顿时热闹起来,又同时牵动着三家大人的心!

李汇昌忙碌劳累一天,正坐在西屋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忽然听到院子里秋玉在哭,就出门来看,恰巧看到二蛋子动手,把三祥子家的老大狗剩子也打哭。李汇昌心里非常不高兴,骂二蛋子道;“你个不长出息的玩意,两个小孩子玩得好好地,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恼了哭了,过去就好了。你多大了?咋一下子就把个孩子给打哭!”

二蛋子帮着弟弟秋玉向前,把三祥子家的狗剩子打哭,心里自觉着挺满足,终于趁机撒口恶气。在二蛋子眼里,三祥子的媳妇瘦得跟柴鸡一样,浑身一无是处,但毛病挺多。仗着男人三祥子在公社里当点小芝麻官,再加北院的仇书记又是她亲姐夫,在庄里烧作的了不得,到处都盛不开她。尤其在李家大院里,除去三祥子外,再没个人能放进她眼里,更没人能咋着她,这些年竟渐渐养成颐指气使的性格。三祥子一家住在北上房里,二蛋子和娘住在东偏房里,三祥子媳妇明明辈分小,明里暗里却把自家当做大院的主人,把东屋王氏做下人看待。这次爹爹一大家子从周村被遣返回来生活,别人心里咋想的不知道,反正二蛋子心里挺高兴,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因此,他才敢趁机对狗剩子下手,趁机拔拔虎须,借势杀杀雌威。

没想到却被爹爹没头没脑一顿骂,二蛋子只得转身跑回东屋去。李汇昌骂儿子的话,王氏却听得清清楚楚,她也隔着窗户嚷起来:“你个有娘生没爷养的玩意,啥样的事也该着你来伸头巴脑,你又算哪一出?两个小孩子打仗,又该着你啥事,竟也出来不着调!”也弄不明白王氏到底骂的谁,也不知她骂的是不是二蛋子?接着就传出王氏的哭声。

对李汇昌从周村拖家带口回来,王氏本来就不抱任何希望;既然怨隙已深,再看到二蛋子被男人这样呵斥,王氏越发觉得李汇昌根本不把她娘俩放在心上,就趁机发作出来。在乡下寂静的秋夜里,王氏哀哀地哭了半宿,哭声幽咽,直令人心碎。

三祥子媳妇更是了不得,宝贝儿子被人打哭,咱啥时候吃过这种亏?她心里那个窝火,碍于叔公爹一家才从周村回来,又不摸他的底细;再碍于他的脸面,加之叔公爹刚又骂了二蛋子,三祥子媳妇却仍嫌不够。心里不能满意但又不敢十分发作,三祥子媳妇就站在门前月台上,嘀嘀咕嘀嘀咕不依不饶半天,直到三祥子在屋里骂起来,她才赶紧拉着狗剩子回屋。

听到东屋里王氏紧一声慢一声地哭,三姐儿责备李汇昌:“你刚才骂二蛋子做啥?又不是他的错。你也不听听狗剩子是咋骂咱家秋玉的?骂的那个难听,不是大人教他,小孩子懂得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付这样的人,就该打!”

李汇昌只回一句:“女人家,你懂啥?”就不再言语。三姐儿看说不动男人,也生起闷气来。两口子为着小孩子的一点事,竟闹起别扭来,饭嚼在嘴里,没有半点滋味。

三姐儿和李汇昌领着全家人回到乡下,不知不觉两三个月过去,眨眼间就来到冬天。傍晚时分,一场好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只一夜间,厚厚的积雪就覆盖了田野,覆盖着大地和村庄。大寝晨,整个李庄还沉浸在睡梦中,李家胡同里却传来阵阵叫骂声:“X他娘的,这是啥世道?拾大粪的早装满筐子,贫下中农都起来围着满村子忙碌起来。雪下得恁厚,道上滑的不知让人摔倒多少跟头,那被遣返回来劳动改造的大右派、大资本家倒好,成了遣返回来享福的。都啥时辰了?却还搂着小老婆在睡觉来。妈拉个X地,政府是叫那种人回来劳动改造,还是叫他回来享清福的,还待变天不成?”接着就听到李家大院厚实的大木门,哐哐被撞击的声音:“李汇昌!大右派李汇昌!赶紧出来扫雪!”

睡梦中,李汇昌被叫骂声和敲门声惊醒,赶紧穿好棉衣开大院门来到街上。却看到南院的李怀仁又哈醉了,满嘴里喷着酒气,身子也东倒西歪,正在李家的大院门前撒泼。李汇昌并不理他,只是陪着小心赶紧走回院子,随即拖出个大扫把开始扫雪。原来昨夜这场大雪下来,李怀仁屋里又没燊火,到下半夜把他冻醒。李怀仁就爬起来开始哈酒,一直哈了大半宿,今早晨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早早出门,想转悠一圈踅摸点东西回来。不成想,却是一夜积雪路滑,又哈得醉儿吧唧两条腿不听使唤,他脚底下就没跟,一出门早跌了好几个跟头。李怀仁气喘吁吁地爬起来,醉眼模糊地看着,是到了李家大院门口,他心中忽然涌起曾找李汇昌商量,一起造北院仇书记反的事,李汇昌不光没答应,三姐儿还借故把他支应走,使自价脸上着实无光,不觉竟迁怒起李汇昌一家来。因此李怀仁借酒撒泼,在李家大院门口诟骂起来。

李汇昌老老实实扫着南院、北院、李家大院门口的积雪,完了又去扫李家胡同。李怀仁趁着酒劲,仍是喋喋不休、不依不饶。李汇昌心想:“李怀仁这人真是差劲!已是解放多少年了,他吃烟哈酒、小偷小摸、二流子的习性仍旧改不过来。看来他早早起来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习惯,一时半会不好改,看来他就像那出窑的砖--定型了。”

李汇昌一边扫雪,一边为李怀仁不值,抬头却见北院的仇书记横披着棉袄,双手系着腰里的结绳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冲李汇昌点点头,然后用手点划着李怀仁,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威严。喝斥道:“李怀仁,你这个狗日的!别人劳动改造不劳动改造,是村委说了算,还由得了你来胡X咧咧!你看你哈得那熊样,现在我数三下,你再不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去,看我找人咋收拾你!”

中国两千多年来的中央集权统治,创造着灿烂的中华文明,但也泥沙俱下。历朝历代的中国人,尤其是乡下人,都养成个通病,怕官不怕富!如果谁富了,一定招人忌、招人恨、再招人整蛊;直到把你弄趴下,最后再踏上一只脚,希望你永世不得翻身,变得和他一般穷才觉得开心舒服。如果你是个当官的,不管你的职衔高低,哪怕比芝麻粒儿还要小,也有人敬你、尊你、害怕你、谄媚你、躲着你。李怀仁就是这样一个可恨又可怜的人!吃仇书记一顿骂,他顿时酒醒过来,身子不软了,腿脚也开始听使唤,不等数到三便夹起尾巴乖乖回家去了。李汇昌此时的心境何其难也?恰有一首诗可证:

白发呈年老,

青阳岁月稀。

他来甘梗径,

自掩苦心扉。

里短家长乱,

流言蜚语飞。

勃谿难隔耳,

回首世情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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