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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三节)

找个行人问下道才得知:“从建按公司门前,顺着这条东西向的红旗四路,正直往西走下去就能到周村。”三虎子赶紧谢过,心里暗暗道:“怪不得看着这条路眼熟呢,原来今早晨坐汽车来张店时,就经过的这条道。这下好了,待工作以后,周村家里如有点啥事,从这里坐车来回就方便了!”

出张店城区直往西走,又圆又白的太阳挂在天际,在积雪的映衬下闪着冷冷的光。路两旁的行道树,叶子已落尽,躯干霜皮溜雪,枝杈间零星的搭着些鸟窝,却看不见一只鸟的踪影。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一望无际的平野,向极远处伸展开来,白皑皑一眼望不到尽头。一阵大风刮过来,瞬间就扬起一层细细的雪雾,和着阳光就在眼前闪烁着一些小小的七彩霓虹。三虎子一边走一边贪玩,不觉浑身燥热起来,就把棉袄的扣子全解开,大敞着怀也不觉得冷。看着叽叽喳喳的麻雀,黑乎乎像乌云盖顶一样飞来飞去,轰地一片飞起来又轰地一片落下去。三虎子忽然有了主意,他把头上的棉帽子摘下来,顺手把十个肉火烧都放进去,又拴在裤腰带上,然后俯下身捏几个雪球都攥在手里。三虎子又悄悄地走下马路牙子,弓着身向地里的麻雀群走去,当临近了却突然猛起身,把手里的雪球全打过去,吓得麻雀群轰的一声惊慌失措飞远了。

一个麻雀都没打着,三虎子也不以为意,心里觉着只要高兴就行。冬日的太阳落地早,他一路走一路玩耍,用四五个小时才走回周村,到家时天已黑到地。家中的人已吃过晚饭,三姐儿却仍在焦急的翘首祈待,盼儿子快快归来!

三虎子进到家门,把棉帽子从裤腰带上解下来,随手往桌子上一扔,棉帽里的肉火烧都咕咕噜噜地滚出来。然后往椅子上一靠,嘴里直嚷嚷:“累杀我了,待累杀我了!”看到三虎子一副狼狈相回来,棉袄扣子不系还大敞着怀,鞋子上沾满雪和泥巴,棉裤腿也湿了半截,嘴里又一个劲的喊累。三姐儿的心揪起来,担心地问道:“三虎子,咋到这时辰才回来,你那工作的事办得咋样了?”

提到工作的事情,三虎子马上又来了精神,他从椅子上直起身子,脸上露出笑容:“娘,您尽管放心好了!我工作的事一切都办利索,就等着过完元旦再去上班!”

三姐儿悬着一天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她问道:“单位上的人没难为你么?”

三虎子道:“娘,这有啥好难为的?也许公主任早提前给他们一通电话打过去,简直是一路顺风呢!”

三姐儿听完,又双手合十道:“哎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公主任,好人呐!”三姐儿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又问三虎子:“耶,既然工作的事办的那么顺利,你咋回来的这么晚?让娘一直担着个心!”

三虎子傲娇地呵呵几声:“我办完公事,出来一看天还挺早,就从张店走回来了!”

听了三虎子的话,三姐儿惊讶地瞪大眼睛。怜惜地说:“哎吆,我那小祖宗啊!你是不是心疼那几毛钱的路费?多么冷的天,大老远的路竟然走回来,还真有股子劲来!你一准是饿了吧?大年家下,可别冻出感冒来,我这就去擀面条给你做饭,连吃带哈逼出汗来。”三姐儿说着话,赶紧起身去忙活着给儿子做饭。三虎子用手摸着后脑勺,吐吐舌头拌了个鬼脸,嘿嘿地笑了!

过完六六年元旦,一段全新的人生历程正向三虎子招手,他按时来到张店的公司报到,开始准备上班。公司劳人科里,仍是那位看上去挺好打扮,颧骨两边缀有几个雀斑,长得有些做作的中年妇女接待的三虎子。她浑身好似没有几根骨头,歪扭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粗鲁地直瞪瞪着两只眼睛。问道:“三虎子,你上过几年学?会写字吗?”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看,三虎子感觉着很不舒服,但又没办法。只好低着头说:“我初中毕业,又考上周村光背中学高中,没再去念。我写字没问题!”

劳人科的那位中年妇女点点头道:“嗯,能考上周村光背中学高中,挺不容易呢!为啥不再念了?多可惜!在居委会里待业时,你还会干点啥?”

三虎子稍稍抬起头,只捡无关痛痒地说:“俺家里兄弟姊妹们多,生活挺困难,我又想早点上班挣钱来帮衬父母,就不念书了。在来咱单位前,我还在周村朔易门居委会里学过木匠,干了有四五个月呢。”三虎子没敢完全说实话,不敢说出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被别人冒顶上学的事。家庭出身不好就像个原罪,时时像个魔鬼一样,紧紧困扰着三虎子,使他自觉矮人一等,让他时时处处都要小心。因此,三虎子的童话世界里,需要随时随地保护,他不愿也不敢直面揭开这个伤疤。

和三虎子说几句话,劳人科的中年妇女又拉开办公桌抽屉,却从里头拿出面小镜子,左瞧瞧、右看看顾自地照起来。最后她又理理刘海,突兀地问道:“我好看不?”三虎子立即感到很惊讶!才和这个女人见过两次面,她咋能对一个不算熟悉的小伙子问这个问题?三虎子不知该怎样回答,又不敢多说话,只得点点头。

劳人科的中年妇女放下手里的小镜子,兴高彩烈地站起来。她走到三虎子身边说道:“奥,三虎子,你还会木匠?真是太合适了,现成的不用教不用学,直接跟着师傅干活就行。你不知道吧?咱们公司里就有个木工班,专门负责各个建筑工地的木工活。把内饰、外装、打窗户门等活路统统接过来,按照工地上下好的尺寸,负责一切木加工。”中年妇女仰着脸说话时,两只眼睛暧昧地朝三虎子眨几下;她抬起手来整理发鬓时,却有意无意地从三虎子脸庞滑过,弄的三虎子心里毛糙糙的。

中年妇女最后说道:“走,三虎子,我领着你去木工班。年轻人刚来公司,就能干上木工活,你真是有福气!三虎子,我这个人就是好说实话,干木工最起码是在屋里,不怕风霜冰雪,也不怕日晒雨淋。省得和工地上那些人一样,整天搬砖头、推小车、和沙子水泥,累得要死要活不说,还晒得和个黑驴球蛋似的,完了这张俊脸。”闻听中年妇女这样说,三虎子想到:“我曾在居委会里,跟着王师傅两个人解过木头,最知道里面的艰辛!”但为了尊重她,三虎子只轻轻地点点头。

俩人从公司大院里走过,中年妇女又随意地拉住三虎子胳膊,热情洋溢地说道:“奥,三虎子,刚才忘了对你说,以后你就叫我萍姐。你刚来到咱单位,对好些地方不熟,以后有啥不明白的,办不到的事尽管找我就行,姐都能帮着你办好!”

三虎子点点头,喊声:“萍姐!”萍姐闻听,肚里跟灌下蜜似的,马上高兴地答应一声,接着满脸的雀斑都延展开来。三虎子看着她的笑靥,肚里暗暗想到:“看来她是个自来熟!还萍姐呢,叫萍妈也不止吧?”

萍姐领着三虎子来到木工班,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派冷清,只见一个人弯着腰,正在工作台上修着件木工工具,偶尔弄出点声响来。萍姐冲那人的背影嗲声嗲气喊一声:“李明礼!”听到有人叫,那人就放下手中的活路直起身来。三虎子抬眼看去,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身量中等偏上,脸型方正,不修边幅,身体结实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双手粗大,脚上穿双手纳的千层底布鞋,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那个男人盯着三虎子也看几眼,然后说话不带拐弯,直直地问萍姐:“你又来干啥?找我有啥事?”

萍姐却不嫌他说话粗鲁,还冲着中年男人抛个媚眼。音声腻腻地说道:“李明礼,你说人家来找你作啥?就是想你了呗!”

那个被叫作李明礼的中年男人正色道:“你別整天没事,吃饱了撑得闲着瞎X胡咧咧。你没看见我正忙着么?有啥事说啥事,没啥事抓紧走人,我可没屌空啰啰你。”

听着李明礼夹枪带棒的话,萍姐的嘴撅起来,却不是着恼;反而斜斜着身子,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靠过去。嘴里还腻腻歪歪说着:“嗨--,李师傅,我这人就那么叫你讨厌么?干吗对我说话那么凶呢,难道人家身上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么?”

李明礼忙把两只胳膊挓挲开,交叉着架起来把萍姐推开:“你少来这腻歪!快说,到底来有啥事?”

萍姐看他是水泼不进,油盐不吃。只得道:“你说我来待能干啥?还不是看你整天嚷嚷着人手不够,这不就给你送来个徒弟么。”

李明礼又搭眼看看三虎子,脸色终于和缓下来。问道:“真是给我送来的帮手?”

萍姐撅撅着嘴,点点头道:“姓李的,我啥时候敢骗你?你看人家长得多俊,多有修养!哪和你似的?张开嘴就是个大粪坑,待臭煞个人!他叫三虎子,也姓李,说不定你俩还是一家子呢?”说完,萍姐又夸张地捂着嘴笑起来。

李师傅对萍姐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里正忙着,没事你赶紧走啵!”

萍姐轻咬住薄薄的嘴唇,跺一跺脚,气嘟嘟地说:“姓李的,刚给你办完事,也不说句暖心的话,也不让多待一会,紧接着就赶人家走。好你个没良心的!”话音未落,已转过身扭着水蛇腰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明礼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托翁的作品中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的意思,照我来理解:但凡天底下,就没有个十全十美的事,更何况神仙都有烦恼的时候!若说起萍姐,也算是个不幸的女人。从外界的眼光来看,她有一个令人羡慕的革命家庭,和一份不错的工作,表面上也看着挺风光,但甘苦自知。

如说起萍姐的不幸,还得先从她的婚姻家庭说起。萍姐和老武结婚很多年,却一直没有生育,也就没有自己的小孩。看看实在不能自己生养,萍姐曾动过抱养一个小孩的念头,但她的爱人却不同意。老武硬拗着说:“两口子的工作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去照顾小孩子?等过个几年,各方面条件都允许时,再要个小孩也不迟。”萍姐为尊重爱人老武的意思,只得作罢。两人的身边没有个孩子做爱情联系的纽带,一直过着四目相对屋空室静的生活,很多年就这么延宕下来。

萍姐的丈夫老武,却是小八路出身,扛枪打过小日本,抗战胜利后又跟随部队渡海去的东北。解放战争后期,老武又跟着部队跨黄河渡长江,一路狂飙南下打到海南岛。抗美援朝时,老武仍义无反顾,又跟着部队跨过鸭绿江,去打击美国侵略者,保祖国卫家乡。有多少年,老武是在战火硝烟和鞍马劳顿中度过,跟随部队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横跨全中国,立下累累功勋,一直升到副团职。老武的命也硬,一场场战役下来,眼看着身边的战友纷纷倒下,他却九死一生硬是从阎王爷手中闯过来。虽是这样,却不免落得遍体鳞伤,身上带有难以言说的战争遗痕。

随着战争硝烟渐渐散去,国家的工作重心已发生很大转变。一方面,和平时期国家要进行大规模经济建设,就不需要供养太多的冗余部队,亟需裁剪兵员以减轻财政负担。另一方面,老武虽深爱着队伍,把部队当成家。但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已定,自己是个在组织的人,就应该坚决响应政府号召,不能再给上级添麻烦。再一个,老武内心也觉得,既然战争已过去,是时候该离开部队,到地方上去寻一房媳妇,过平静的家庭生活也不赖。于是老武愉快地服从上级安排,离开部队回到亲切而陌生的家乡,成为鲁中地区政府某部门的负责人。

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家庭相似,萍姐和老武的婚姻也是经组织上介绍的。却和从前大多数的女子不同,萍姐念过书,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小家碧玉式女子。而老武从小行伍出身,没上过学,年龄又比萍姐大不少,按说两个人之间的兴趣、爱好和追求该有不少的差距。但那是个崇尚英雄,追求理想化的年代,组织上给萍姐摆列出老武的一大堆英雄业绩,她也被老武的英雄事迹感动的稀里哗啦。虽然把老武崇拜得不行,但提到两个人要确立恋爱关系,萍姐作为一个少女,矜持的心却一直犹豫着,于是组织上又去做她父母的工作。二位老人听说老武是个令人敬仰的战斗英雄,现在又是市里某部门的负责人,立即就被吸引住,觉得老武各方面条件不错,两个人的其他差距应该不是问题。美女配英雄,是各个民族、各个国别、各个历史阶段,人民亘古不变热烈赞美追求的时尚,萍姐的父母也概莫能外,于是点头替姑娘答应下这门亲事。

萍姐与老武的结婚仪式,完全按照那个时代流行的样式,不失简朴、隆重而热烈,组织上和亲人们也纷纷真情地祝福一对新人。待祝福的人群纷纷散去,劳累一天的一对新人也早早上床歇息,想到即将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然后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将来成为许多个孩子的妈妈......带着新婚的喜悦,带着少女的羞涩,怀揣对婚后幸福生活的憧憬,萍姐紧张不安地躺在老武身边,等待那个神圣庄严时刻的到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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