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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七节)

三祥子上学念到初中,能写会算,尤其毛笔字写得很好。比起那个时代,绝大多数文盲、半文盲的乡下农民来讲,勉强能顶个小知识分子用。他褂子的上衣兜里,任何时候都插着两支钢笔,说话又慢条斯理,一副很有修养、很斯文的样子。自从土改那年三祥子和大妮儿同时下了学,三祥子因缘际遇在大队里给仇富贵当文书兼管财务。到五八年大炼钢铁时,又刚刚跟着仇富贵到公社里当秘书兼管公社财务。他虽是个农民出身,这些年因一直当秘书兼管财务,干的却是个文差事。既不上坡又不下地,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人捂得白白的,总体上来看,三祥子不像个农民,也不像个工人,倒更像个政府工作人员。他工作性质不错,又长得一表人才,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但是三祥子也有他的苦恼,也有不少给他提亲的,这些年却一个都没成,不是咱嫌弃人家,都是女家嫌弃咱。还不知成不成,女家先来打听家庭出身,然后立马打退堂鼓,连次见面的机会都不给,给他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三祥子又在公社里管着涉及财务的事,全公社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同时说闲话的也多。三祥子的心态自卑又敏感,整天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渐渐养成深藏不露、谨小慎微的性格,过早失去了青年人的朝气。三祥子整个人很安静,话语很少,像尊泥塑的菩萨,在外面轻易不表达自己的观点。在一起坐着,却像感觉不到这个人存在一样,听人家讲话时,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你,偶尔点点头还要脸上露出个古怪笑容。但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听明白还是听不明白,心里到底想的啥?谁也猜不出来。双面人的扭曲生活,性格的深重压抑,又使三祥子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有时在家里偶尔说句话,却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是这些尚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想到二妮儿和三祥子个人的事,仇书记答应得如此痛快,来次庄里一箭双雕解决俩孩子的大问题,李汇昌心里非常高兴!从仇书记家告辞出来,李汇昌长舒一口气。他抬头仰望着夜空,皎洁的月光和满眼闪烁的星星就在身前,离得人那么近,仿佛抬手就能摘到。一颗颗闪亮的小星星,全都露出笑靥;又像一颗一颗钻石冰心,个个鬼精灵般善解人意。李汇昌忽然觉得,乡下的夜空竟是如此的清澈美丽!而自己却被尘垢蒙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关注这一切了,或许脚下熟悉的土地,才是自己心灵永久的归宿!

第二天一大早,仇书记临出门前,又把昨晚和老婆说好的事,再嘱咐一遍。让她到张铁英家一趟,把二妮儿的父亲同意张铁锤和二妮儿来往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家极早做好准备。

张铁英家住在村子的北边,三间土坯的大北屋,房顶上铺着厚厚的麦秸,因为时间过久都已霉烂发黑。黄麦穰和泥抹得外墙皮,随着岁月的流逝和雨水的侵蚀,墙皮已片片脱落,里边的土坯也曝露出来,也被风雨蚀没了棱角。一拉溜半人高的干打垒院墙,朝南的豁口处有扇用枣树枝子和刺槐枝子混合编排,中间横担木棍栓束在一起作成的门。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东墙根砌着个低矮的饭棚,里面烟熏得乌黑,西墙根下乱糟糟的柴草堆得老高。

看到张铁英家的情形,仇书记老婆不禁皱起眉头,又想起解放前,自己跟着男人流落到李庄来的情形。当时也是没处住,就在村子破庙里暂且安顿下来,也是在庙里生的个娃娃。还得亏是二妮儿她奶奶,李老太太菩萨心肠慈悲为怀,挎着个箢子送来红糖和鸡蛋和些旧衣裳,使自己在生死关头度过一劫,感受到一点人间温暖。看张铁英家这光景,连现在我们住的二妮儿家从前的骡马院子,都差着一大截呢。

仇书记老婆站在院墙外想一会,探出半个头听着院内大人喊孩子叫的,仍是隔着院墙喊几声。却见张铁英的男人老王,横披着件小褂、拖拉着鞋出来:“谁呀?谁在叫唤?”

仇书记老婆道:“老王,是我。你老婆张铁英在家吗?”

认得是仇书记老婆,老王立即脸上堆满笑容:“哎呀!是仇书记嫂子,我老婆她在家呀。大清早有啥大事,还值得嫂子亲自跑一趟?”老王又回头朝屋里喊一声:“铁英,快出来,仇书记家嫂子来找你。”

随着屋里粗门大嗓的应一声,即刻一个女人披撒着头发,像头母狮子般颠出来。冲着仇书记老婆道:“哎呀,嫂子,您这么大清早的来找我,一准是有急事?要不您进来说。”张铁英一边说请仇书记老婆进来,一边费力的搬那扎手的棘刺门。

仇书记老婆急忙摇手止住:“铁英,你先甭忙,我不进去。咱俩站这里说几句就行,我特地有个好消息来告诉你......”

仇书记老婆话音还未落,张铁英就抢过话头:“嫂子,你快说,是啥好消息?”

仇书记老婆笑着道:“看把你猴急的。”接着又拉长声调道:“二妮儿他爹昨天从周村回庄里,估计你已听你兄弟张铁锤说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昨晚上二妮儿他爹和三祥子到我家来,和俺家那口子啦半天。听二妮儿她爹的意思,基本上同意二妮儿和你兄弟张铁锤的亲事,这不俺那口子大清晨让我来给你家递个话,让你家可看相着抓紧准备!”接着又问道:“咋不见张铁锤来?”

张铁英道:“俺那兄弟睡得晚,这多昝还没起呢,要不我去叫他起来?”

仇书记老婆道:“不用了,他又不是咱公社的人,不需要早起上工,你就叫他多睡会吧。铁英,叫我说句实在话,你家可真是祖坟上烧高香,竟攀上这么门亲戚,可真不赖哩!虽说二妮儿家出身成分不好,但她仍旧是大户人家闺女,说话、做事看着就是端庄气派。要从咱公社里来看,二妮儿可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又知书又识礼,这方圆二三十里地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张铁锤和二妮儿的事该咋办着好呢?”

得知二妮儿他爹同意闺女和张铁锤的亲事,张铁英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拍着巴掌双脚跳得老高:“哎呀!怪不得今早晨,好几只花喜鹊围着我家院子“喳喳”地叫个不停,吵地人睡不着觉,原来真是有喜事到!看来俺弟弟是前一辈子修的,就是个有福的人来!”

高兴劲过去,张铁英又冷静下来。她对仇书记老婆道:“嫂子,咱是小户人家出身,只会实打实地待人,没有乜些弯弯绕,也没有乜些穷讲究。你是公社书记夫人,懂得比俺多,你看这事该咋办着才好来?”

仇书记老婆挠挠头:“我也是穷人家出身,哪里懂得婚庆礼俗,懂得啥规矩?再说现在是新社会,过去旧社会的老一套早不兴了。依我看,现在条件就这样了,各家各户又都忙忙的,既然二妮儿她爹同意这门亲事,估计也不会过分为难咱。咱庄户人家待能有啥?我想,咱只要把最好的心意表达出来进行。要不,今晚上的时候,你拿上几件觉得像样的东西,我再陪你去二妮儿家一趟,咱和她爹好好啦啦,就把这门亲事定下。你看行不?”

张铁英感激的了不得:“嫂子,俺兄弟的事已经让你跑一趟,这心里就过意不去;今晚上还得再麻烦你一趟,叫俺这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仇书记老婆打断张铁英的话:“铁英啊,咱都是一个庄的乡里乡亲,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客套话也别多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你先琢磨着准备准备,我就去二妮儿家回话,说说你晚上去她家的事。”仇书记老婆说完话转身就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唉,铁英,我忘了嘱咐你一声,晚上的时候,你可得稍微打扮打扮。穿的衣裳干净点,再用梳子梳梳头,浑身上下弄得利索点,别和个疯老婆似的给你兄弟丢人。”

张铁英忙答应道:“嫂子,我知道了!”接着又用手下意识地捋捋头发,顾自笑了。

待到天黑下来,张铁锤挎着一篮子鸭蛋,提着两瓶酒,跟着张铁英来到仇书记家。略微寒暄几句,张铁锤给仇书记放下两瓶酒,就又挎着鸭蛋和张铁英、仇书记老婆来到李家大院。

知道张铁锤和她姐姐要来,二妮儿的心里早已扑通扑通跳开了,晚饭她也没心思吃好,只顾在东屋里竖着耳朵听,等着给她们开门。听到一阵门响,二妮儿出溜一下窜到院子里,猴急着跑去开门,不料想却是二蛋子回来。二妮儿往二蛋子身后看看,再没旁的人,竟有些失望。她见二蛋子手里拿些东西,于是问道:“二蛋子,你干啥的来?”

二蛋子也觉着有些奇怪,俺往常晚上回来,可从来没见二姐姐给开过门啊?二蛋子说道:“二姐,我去摸梢前猴来。”然后又问:“二姐,外头乌黑,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到院子里干啥?”此时此刻,二蛋子哪里能理解二姐的心情呢?二妮儿急忙几句话掩饰过去。

终于等到张铁锤姐弟和仇书记老婆来,二妮儿急忙接过张铁锤挎的篮子。嘴里轻声埋怨道:“你们咋这时才来呢?可把我急死了!”张铁锤没说话,只是摸着头皮嘿嘿傻笑两声。

李家大院里一派空旷沉寂,西北东三面青砖到顶的房子,长长一拉溜北上房里,中间的位置透出荧荧的煤油灯光,仿佛茫茫大海上的航标灯,还能使人辨清方向。张铁英不禁偷偷地吐吐舌头,心里不安起来:“乖乖,真是到大地主家了,真是好大气派呀!看看这些房子,得有多少人才能住的过来?看来老地主家真没有几个好东西,他们不靠剥削人,到不得这么气派!”同时她又为自己的弟弟暗暗担忧起来:“二妮儿长得是不赖,弟弟也是好眼力,但是娶了这样人家的闺女,将来还指不定咋样呢?”

仇书记家虽住着李家原来的北院子,已是好些年的邻居,但仇书记老婆仍是第一次进到李家大院。她和张铁英各怀着心思,黑暗中对望一眼,虽然她二人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谁也不知各人的心里是想的啥?但是二人的手却紧紧地拉在一起,相互壮胆鼓劲。

二妮儿领着几人迈上北上房三层台阶的月台,老太爷和老太太已到西厢房躺下睡了,李汇昌和三祥子正在堂屋里等着,准备接待张铁英和仇书记老婆。二妮儿给几个人互相介绍认识,寒暄几句后李汇昌请三人落座,二妮儿随即端上茶来,递给张铁英和仇书记老婆手里,各一盅上好的茉莉花茶。温润细腻的茶盅捏在手里,小巧玲珑、古色古香,二人活到这般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讲究的哈水法。闻着茶盅里馥郁的茉莉花香,看着黄中透红的琥珀色茶水,张铁英和仇书记老婆都忍不住哈一口,却不想水是滚烫滚烫的,茶是硗苦硗苦的,弄的二人呲牙咧嘴好一通狼狈。二妮儿又倒一轮茶水后,才拉着张铁锤悄没声跑到东屋的王氏屋里去。

仇书记老婆把茶盅搁在桌子上,说道:“哎呀,俺都不知该称呼您叔好哩?还是大哥好哩?您长得可太少相了!”

李汇昌微笑着:“老乡亲,瞎胡尊!随意吧,喊啥都行,也别弄得太拘束了。”三祥子跟着干笑几声。

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仇书记老婆却用手猛敲几下头。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咋笨得和头驴似的。无论从三祥子和二妮儿这里,还是从张铁英这里,我都得管您叫叔才对哩。”

李汇昌道:“随意,随意,也不必太拘礼节!”他看出来,仇书记老婆也是个能拿上台面的人物。

仇书记老婆道:“李叔,今晚上我和张铁锤他姐姐来,这个您都明白。咱也不必管弯抹角,就是为着二妮儿和张铁锤的事来的。您长年在周村街待着,经得事多、见得人广,知道得东西多,二妮儿和张铁锤这事你就照直说吧。该咋着办才好?我们都听您的!”

李汇昌点点头,慢条斯理道:“从前时,女孩子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婚姻大事全凭父兄做主,媒妁之言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新社会,时兴自由恋爱、自由结合,新人新气象。张铁锤不嫌弃二妮儿,二妮儿也愿意跟张铁锤,既然两人之间早已互相认可,又你情我愿地来往一段时间了。我这当父亲的,就更没有理由从中阻拦,我只希望他俩继续好下去!”

【作者***】:我已大幅修改

谢谢编辑先生的辛勤付出1(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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