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嘀阁 > 轻小说 > 君心不负相思意 > 第八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第八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下策

宋屹池赶到机场时,正好看见沈加俊夫妇上了施航的车。他还是晚了一步,如此看来,施航已经有了对策,并且势在必得,胸有成竹。

他曾派人和沈加俊进行了一番沟通,沈加俊的态度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毕竟施航在沈家生活了二十年,而且现在又是他的乘龙快婿,让他二选一,天平的一侧当然是倾向于施航,而他,在没有公开身份之前,胜算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他试着拨了沈加俊的电话,可电话给他的提示竟然是关机。难道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与此同时,沈加俊夫妇被禁足在别墅里。

施航收了他的移动电话,拔断了座机电话线,断绝了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出入不得自由。而这一切,皆因沈加俊不肯让出手中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沈加俊早有耳闻,施航觊觎公司很久,试图吞并公司,成为真正的老板。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愿看见施航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手段。当他回到家中,看不见女儿沁羽的身影,他就已经感觉到此次回国必将铤而走险。究竟谁输谁赢,不得而知。

沈加俊没回国之前,就有人找过他,只有和对方合作,这场危机才能够化险为夷。他犹豫再三,仍对施航报以希望,认为施航只不过误信了有关父亲遗产的传言,只要解释给他听,他仍将是自己的乘龙快婿,仍是沁羽的丈夫。

他怀抱的希望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施航大有破釜沉舟之意,在亲生父亲和他这个岳父之间,施航终究是选择了前者。他对施航付出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施舍的虚情假意罢了。

别墅已然被控制,几道门前均有人防守,戒备森严。乐佩心急如焚,她唯一担心的是女儿的安危,既然施航能对他们这样,同样也会对沁羽施以挟制。在金钱权势面前,人心都会变得扭曲,她一向看好的女婿竟也是不择手段之人,到底还是看错了人。

乐佩埋怨沈加俊道:“公司迟早要交给施航,何必要闹到这般田地?”

沈加俊只顾抽烟,此刻,他内心波澜不定。回首过往,只怪当初没有讲明一切,闹到这步田地也有他的不忍心。二十年前的往事,让他怎么开口说给施航听?他做不到。

“早就应该告诉他真相了,这些年,你待他如亲生一般,到头来,他却视你为仇人,这不是作孽吗?”乐佩抹着眼泪,已是泣不成声。

“但愿他能明白我这份苦心啊!”

沈加俊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了。留下乐佩一个人,面对着寂静的房间,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施航当然不会明白他的苦心,不然,施航也不会出此下策,争取本以为属于自己的一切。

当初和公司财务主管沆瀣一气,各得其所,却不承想财务主管临阵掉转枪头,视他为敌,出卖了他的计划也出卖了公司,让他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也让他不计后果铤而走险。如今看来,他已经无路可退,就算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他也不会回头。

他唯一制胜的筹码便是沁羽,这也是他仅有的一张王牌。

如果沁羽仅仅是他的一张王牌,而非至死不渝的挚爱,他就不会心有余悸,顾虑重重,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不达目的不罢休!然而,他一面软禁了沁羽,一面奢求着与沁羽长相厮守,这种根本没有把握的赌注,他下得胆战心惊,凄然无望。

让他有如此艰难之感的人就是宋屹池,他已经得到消息,收购加乐一半股份的韩国公司正是宋屹池的父亲——宋铮的。而这一切的主使者,和宋屹池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处心积虑与自己针锋相对,难道仅仅是为了沁羽?似乎这只是个借口,或许他的目的绝非如此。

自从宋屹池出现那天起,他身边的一切就发生了改变。这个人天生就有足够强大的气场,和他站在一起,不说话便已处于下风。施航觉得斗不过他,从一开始便是。

如果他还有什么希望,那便是沁羽,好歹他还是沁羽的丈夫。

沁羽并不知道父母已经回国,更不会想到施航会用这种手段胁迫父母交出手中的股权。她一心一意地等待着父母。圣诞节快到了,父亲许诺的圣诞Party想必应该着手准备了。

可现在她被困在这里,连房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她担心那些羊儿,海城的冬天冷得出奇,谁会去照顾它们呢?

宋屹池?她脑海突然闪过这个人的名字,只听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了几下。

他那么有爱心,为羊儿搭建了防寒棚,就一定不会不顾那些生命的死活,或许,那些小东西在他的照顾下,又肥硕了许多,等爸爸回来,这次的圣诞之夜必会是最幸福温馨的。

怎么又想起了他?那个人不该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的,她不该奢望也不该幻想,她这一辈子只有施航,而且注定要一辈子。

沁羽有些失落,圣诞之夜的欣喜远不及这个人带来的忧扰。越是想要平淡却越是浓烈地缠绕,终归是无法摒弃的。

她挪到沙发前,肚子已经微微凸显,好在施航不曾问起,她也不想告诉他,或许,她并不希望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不清楚和施航这一辈了要怎样继续面对。

孩子是无辜的,她希望他是健康的。

门开了,从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施航。她微微侧头,果然,施航又是一身酒气,正一步一步靠近她。

她本能地蹙紧眉头,他最近频繁醉酒,她害怕闻那一身酒气,那滋味常搅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施航不以为意,好像宿醉一场,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不再纠结,不再纷扰。

“为什么要躲开我?”施航扳过沁羽的脸,认真而小心翼翼地问。

沁羽被迫仰视他,那一刻,她看到的不再是昔日里温柔细腻的男人,他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好像他们从未相识,如今更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一个个都在逼我,我累了、烦了、倦了。我好想大睡一场,不再醒来。”施航推开她的脸,那不是厌弃,而是一种绝望。

沁羽心都揪紧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自怨自艾?那个热情的永不知疲惫的男人,如今成了只能借助酒劲才会残喘苟活的人,他们之间的障碍究竟是有多难以逾越?沁羽湿了眼眶,却流不下半滴眼泪。

施航最不愿看到沁羽这般表情,木然得像与一个陌生人对视。

他苦心经营的爱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欲哭无泪的样子简直让他生不如死。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才是这天底下最倒霉的笨蛋。”施航咆哮起来,可手指却轻柔地绕过她的后颈,用力一带,将沁羽揽入怀中:“我还有你呢,只要有你,我就还没有输,我还有翻身的机会。”

沁羽被动地贴在他的胸口,这胸膛曾是她认为最踏实的地方,可如今却似摇摇欲坠、溃败腐朽的一堵墙,没了温度,没了可抵御风雨的支撑。

“爸妈回了海城,可他们执拗地不肯与我合作,在他们眼里,我终究是个外人,不及你父亲养的那几只羊羔。”施航抓紧沁羽的肩膀,丝丝疼痛,让沁羽紧闭了眼睛。

“我只是想要回二十年前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这难道有错吗?”他感觉到沁羽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他推开她的身体,看见两行泪珠挂在脸上。

他伸手去擦,沁羽扭过脸,他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犹豫着还是收回了手,如今连碰她一下,她都显得不情愿,他们之间到底还存有多少情分?

“爸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你们还不能相见。”施航站起了身,俯视着仍不肯看他一眼的沁羽:“如果他仍一意孤行,我想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沁羽猛然转过头来,仰视他,带着难掩的怨恨:“你到底要怎样?爸妈没有对不起你,连我都是问心无愧的。”

施航挤出一丝冷笑,问心无愧?连帮她擦一下眼泪,都被厌弃着拒绝,倘若内心无隔阂,她又怎会有如此举动?

“他们不该将本属于我的据为己有,枉我这些年对他们的敬重,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对我的施舍,哪怕他们还有一丝愧疚,都不会拒绝我。”施航转过背去,他不愿沁羽看到他走投无路时的无望和心痛。

沁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的每句话都指明是父亲亏欠了他,这该是上一代留下的恩怨吧!

“我要见爸爸,你让我走吧!”沁羽站到他的背后,求他。

“你不能走。”他说:“除非你能劝说他。”

沁羽摇头:“我不会,爸爸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会干涉。”

施航半天不说话,他不想做得太绝,只要大家各退一步,又何必这般纠结?

“施航,和爸爸好好谈,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啊!”沁羽百感交集,她不愿看到亲人之间斗得你死我活的场面。

“让我想想,别逼我。”施航连头都不回,那决绝的语气真的叫人不安。

沁羽无奈地坐回到沙发上,他那么坚决,不愿退步,他和父亲的这场恩怨似乎很难化解。

失踪

几天下来,仍不见乔安的踪迹,那种不祥之感越来越紧迫地尾随着宋屹池。

他再次去了乔安的心理咨询室,在助理那打听到乔安的住址,便急匆匆地直奔而去。

房门紧闭,任凭门铃按了又按,可里面始终半点回应都没有。

他立刻报警,在等待警察到来的那段时间,他脑海里无数次闪现乔安干净、爽朗的笑脸。他一直不能忘记,最后一次见到乔安时,他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如果,时间可以回转,他愿意向乔安坦诉一切。

如果,真的有如果……他只愿乔安能够平平安安。

警察赶到,破门而入,干净、整洁的房间并没有任何不祥征兆的痕迹,唯独放在书桌上仍停留在三天前的那本台历,让宋屹池及警察意识到,乔安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

这或许真的是一起失踪案。

警察循例做了笔录,备了案。宋屹池仍怀有一丝侥幸,认为乔安只是出了趟远门而已。

警察收队离去,宋屹池仍不愿离开这间房,也许,他的侥幸心理,仅仅是自我安慰罢了,更多的是想留下来,感受乔安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

屋子不大,收拾得整洁有序。乔安是个爱干净的人,从小便已经养成了习惯。

他依依不舍地流连于房间,每一处都仔细而认真地看过,似乎在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些年,什么都改变了,过去的统统找不回来了。

最后,他坐到书桌前,靠在椅背上,抬头,正对着一面照片墙。照片用精致的雕有花纹的木框裱起,错落有致地挂在洁白的墙壁上。

这或许就是记忆,定格在某一时间。

他起身,靠近点儿,看得真切些。

那些照片都是乔安不同时期的记忆,却同样绽放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意识。多年前的点点滴滴奔涌而至,像昨天,却永远地逝去。

隐隐地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扯回飘远的思绪,一个箭步奔至门前。他以为是乔安,以为乔安平安归来。当房门从外面推开,立在门口的却是一脸急切的施施。

不是乔安。

施施看到宋屹池的一瞬,似乎意识到了不对,表情从急切转而惶恐。

施施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倚在门边看宋屹池。

“他出事了,是吗?”

宋屹池扶住施施,将她带到房间里,让她靠在沙发上,他从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纯净水。

“只是报了失踪。”宋屹池停顿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比沁羽小两岁,看似坚强,却仍柔弱。他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说:“别担心,也许他去了外地,没有来得及通知我们,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在他的心里,那丝不安越来越重。

施施放松了许多,仍满脸地愧疚,她说:“他最近心事重重,我应该看住他,我真后悔没有跟着他。”

宋屹池的心情不比施施好,如果后悔就可以重来,他愿意坦白一切,而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乔安能够快点回来。

“你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宋屹池轻轻地问。

“和他哥哥乔晋有关,他说,乔晋还活着,他要去找乔晋。”施施撑着额头,陷入极大的不安中。

宋屹池咬着嘴唇,力度让他有一丝的疼痛感。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那天,他就应该听乔安说完,也许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除了这些,他还说过什么?”他问得有些无力。

施施摇摇头,但又想到了什么,她抓过自己的皮包,在里面一顿翻找,最后找出一把钥匙。

“去韩国之前,他让我把这把钥匙亲手交给你。”施施递给他:“这是保险柜的钥匙,他让你亲自打开,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就会明白。”

宋屹池慢慢接过钥匙,有一刻,他恍了神。这把钥匙就好似乔安留下的遗物,在给他最后的交代。

他深深地叹口气,鼻子有些酸,就连眼眶都有些潮湿的感觉。乔安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把一切都锁进保险柜里,唯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真相。他早已预知了自己所要遭遇的命运,而这一切只因一个人——乔晋。

宋屹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起身走到窗子前,推开窗,风从外面涌进来,他抹了一把脸,湿湿的,那是他的眼泪。

他再也没有多问,静静地立在窗前。

宋屹池把施施送回家,让她在家休息两天,画廊的事他会吩咐给别人。施施明显精神恍惚,乔安的失踪让她备受打击,她宁愿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哪怕是乔安给她开的一个玩笑也好,只要他能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她愿意把一生都托付给他。

宋屹池的心忽地软了下来,心里念着一个人,连世界都可以忽略,爱情何尝不是一场飞蛾扑火的游戏,只是心甘情愿罢了。

他想到了沁羽,想到自己终其一生为爱所累,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

他狠狠踩下油门,如果这速度可以穿越时空,他多希望回到三年前,那个时候,他爱她爱得如此纯净,连两个人的呼吸都透着甜甜的香草味道。他们心无旁骛,他们理所应当地牵手拥抱,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他感谢老天,感谢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女孩可以让他忘乎所以地去爱,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这场恋爱都是值得的。

然而,在那个毫无异样的傍晚,什么都改变了,他用生命作为代价的爱情,终是抵不过一场大火,从此烟消云散,从此天各一方,从此只能默默祭奠曾经爱一回。

他的爱被火焰炙烤进身体血液中,无论生死,终将成为他的全部。

宋屹池在下班前赶到乔安的心理咨询室,打发了助理,一个人留下,看着墙角处的保险柜,却不敢靠近半步。

如果乔安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么,这保险柜里的秘密极有可能是乔安留给他最后的遗物。想到遗物两个字,他的身子已经抖个不停,握着钥匙的手指深深地陷入皮肤里,一点疼痛都没有。

不知愣了多久,还是迈开了这一步,一步一步走得那么艰辛。

钥匙的齿痕发出声响,刺耳且冰冷,他的心跟着坠入了冰河。

这是折磨人的过程,逼近的真相竟是用生命换来的,他宁愿不要也不看,只要乔安能够平安,过往的恩恩怨怨都可以不计较,他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这些年,他害怕一个人漂在异乡的孤独和隐忍,他需要亲情的温暖,即使他也有家,终不是自己的。

保险柜的门被打开,除了一台DV静静地躺在那儿,其他什么都没有。

交易

韩国方面的动作实在太快,施航已经被逼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沈加俊再不做出表态,韩国方面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加乐公司进行全盘收购。

施航威逼利诱,沈加俊始终淡定自若,既不回应也不责问,任由施航一个人上演独角戏。

可这独角戏并不好演,他在沈氏夫妇面前将保持了二十年良好的品性彻底颠覆,暴躁、蛮横,甚至凶悍,几乎和那个温文尔雅的施航判若两人。沈加俊遗憾地摇头叹息,看来金钱利益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推向邪恶的地狱。他想伸手拉一把,却被无情地拒绝。

乐佩不懂男人之间的战争,她更心疼她的女儿。她祈求施航善待自己的女儿,不要为难她,委屈她。施航早已失去了耐性,沁羽的置若罔闻深深地刺痛了他,他保不准会在失控的情绪下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告诫乐佩,最好说服沈加俊与自己合作,否则,后果自负。

施航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乐佩简直伤透了心,一直以为沁羽的苦难会终结在施航百般疼爱与呵护中,却不想这只是悲剧的开始。

乐佩忍了又忍,真想把往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施航听,无奈,沈加俊几次阻挠,终不得愿。

沈加俊无所作为,他只告诉乐佩:“让他跌一跤,他才会知道人生这条路并不平坦。”

施航不管前路平坦不平坦,眼下这道难关他必须誓死攻破,否则,还有什么前路可言?

他想到了宋屹池,既然他是宋铮的儿子,就有可能力挽狂澜,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他们之前有多么大的嫌隙,危难之时,能留下一口气,日后再作打算,仍有可能反败为胜。

当即,施航决定去找宋屹池,这一步,他非走不可。

施航在画廊等了很久,接待小姐打了几次电话给宋屹池,他的回答就三个字:马上到。

施航很耐心,茶水一杯一杯地续,画廊的佳作一遍一遍地浏览,一小时,两小时……直到画廊大厅的吊灯熄灭,接待小姐温和善意地提醒:“时间不早了,画廊的营业时间结束了,先生是不是……”

“我在这儿等,他一定会来见我的。”

他的笃定让接待小姐很为难,也许她正打算下班后和男朋友看电影逛街,可这个不开眼的男人让她美好的期待成为泡影,在转身之际,狠狠地白了施航一眼。

画廊门口,宋屹池的车就停在那儿。透过车窗,他看着在画廊里闲庭信步的施航,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火一样的光芒,这团火慢慢燃烧,直至瞳孔里的影像被吞噬,他才不忍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他流泪了,不为别的,只为乔安。

当他从保险柜里取出DV,按了播放键,画面里出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张面孔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那双眼睛却闪现着一抹固执和坚定,直到他看完整段画面,他才知道乔安固执坚定的眼神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力量,这力量足可以震撼整个宇宙。

“大哥,请允许我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对话,因为,你至今不愿与我相认,我却不得不真诚地叫你一声哥哥。”画面里,乔安有些激动,但笑容却一直挂在嘴角。

“即使你改变了容貌,也无法改变你善良诚恳的眼神,我熟悉它,就像熟悉我自己,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猜出你就是乔晋……尤其你带着沁羽去废墟,替她催眠,让她记起过去,难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更在意沁羽遗失的那些记忆吗?”

宋屹池闭了一下眼睛,他日夜记挂的亲人,何尝不想揽入怀中,一诉思念之苦,可他有他的难言之隐,他不想再多枝节。

“你选择三年后回来,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回来找施航做个了断。三年前的大火烧得太离奇,你拼死救下沁羽,让我着实敬佩,可你三年来音信全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你除了沁羽还有我这个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弟弟啊!现在,我不恨你,我感到欣喜,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坚持查出真相,我一定支持你并为你全力以赴。”

宋屹池眼眶湿润,他爱的弟弟可以为他全力以赴,他为什么就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画面清晰,乔安犹如就在眼前,可此时,他究竟身在何处?

“施航是唯一值得怀疑的人,我在废墟里找到了一枚他曾戴过的玉坠。”

宋屹池盯着画面,看到乔安手里那枚成色上好的玉坠。他记得施施也有同样一枚。

“这枚玉坠是施航父母留下的,施施那块刻着‘施’字,而这块刻着‘航’字。听施施说,施航的这枚不知丢在了哪儿,我想一定是他去过现场,在仓皇中遗落下来的,而发现这枚玉坠的位置,恰恰在楼梯处,这就证实,施航曾进去过别墅。”

宋屹池屏住呼吸,他依稀记得,在和沁羽绵长拥吻的时候,似乎真的瞥见一个人影闪过,只怪当时他们太用情,才忽略了那个人影的真实度。现在想来,一切皆有可能。

“既然,你选择沉默,我也有权选择寻找真相。你有你的顾虑,我也有我的为难,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替我好好照顾施施,她最无辜,却要承受最大的伤害,我于心不忍。”

画面里,乔安仓促地垂下头,几秒之后,重新抬起,眼角处闪着晶莹的泪花。他笑得有些勉强,却又真诚得不带任何掩饰。他握着拳头的手抵在薄而润泽的唇边,轻咳一声,接着说:“哥,真的怀念旧时光,如今,什么都变了,只求各自珍重……”

画面突然消失,什么都没有了,满目的黑屏犹如一块黑色幕布遮蔽了眼前明亮的世界。

一切不言而喻,乔安去找施航摊牌。

事实证明,这一去,凶多吉少。

宋屹池坐在车里,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突,这一握,恨不得让施航粉身碎骨。

施航还能平静地等在画廊里,这个人内心是有多淡定?他究竟对乔安做了什么似乎很难下结论。不过,再淡定的内心总归有不可触碰的脆弱,他相信,脆弱一旦被撕裂,这个人的内心必会沦陷直至崩溃。

画廊内,接待小姐几乎耐不住性子了,她再次提醒施航,她要下班,关门了。

施航不理她,她的一张较好的面容此刻黑到极致,可想而知,她在心里骂了他千百回。

最后关头,宋屹池终于出现在画廊的大门里,接待小姐瞬间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站在沁羽画像下的施航竟然露出了微笑,正迎着朝他而来的宋屹池,连眼神都平缓得像是迎接等待许久的旧相识。

“有事?”他简短地问了一句。

接待小姐不情愿地去泡茶,宋屹池冲她挥挥手,她如释重负般地勾出一丝笑容,转身消失在门外。

待一切安静下来,施航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如果你能劝说令尊大人收手,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

宋屹池几乎喷笑而出,多么幼稚的想法,既然做了,就没想过放弃,这不是他的风格。

施航看出他嘲弄的笑意,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会低声下气来求他,男子大汉不拘小节,一时的低人一等不等于这一辈子不会趾高气扬。

“你还有什么资本来跟我谈条件?”宋屹池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根本没有让他一起坐的意思。

施航原地立在那儿,似乎胸有成竹:“金钱、地位,根本入不了先生的眼,不过……有一个人,先生却不得不做考虑……”

宋屹池冷眼瞧着他,这个人能戳到他的痛点,此行大有势在必得的气势。

“说来听听。”

“沁羽……”

宋屹池挥手打断施航,他不愿再听下去,这种卑鄙的交易他觉得不堪一提。

“你用别的任何条件来跟我做交易,我都可以考虑,但唯独沁羽这步棋,你走错了。”宋屹池起身,不耐烦地看了一下腕表:“这里任何一幅画你都可以慢慢欣赏,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

施航看着宋屹池转过去的背影,一股无名怒火在头顶燃烧。被拒绝得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这是有多轻视他?

“我已经做出让步,如果你还步步相逼,我可以告诉你,你这辈子别想再见沁羽一面。”他在宋屹池身后喊,竭尽全力,孤注一掷。

宋屹池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他面带微笑,眼神却犀利得像把利剑,锋芒毕现。

“就在此刻,现在,你已经输了,一个输得彻彻底底的人,除了他的命,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可以作为赌注,扳回一局呢?”宋屹池向他靠近几步,眼睛一直看向他瞳孔深处。

施航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毛孔都竖起来,那眼神澄澈又深邃,凛冽又傲慢,足可以装得下全世界,又何足一个小小的他?

两人的距离仅仅半米,施航就已经感觉到对方带给他的压力足以让他顷刻窒息。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冰冷从心脏一直蔓延至四肢,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寒冰封冻。

“加乐和沁羽我一个都不会放弃,”他拖长了声音,像折磨一个被执行死刑的人,不给施航痛快,“这是个公平的世界,而你,定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施航心里一沉,他坦露得彻底,向他宣战,怕这一战,必会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宋屹池的电话突然响起,施航看着他背转过身去接电话。

此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连最后一招都溃败得一塌糊涂。

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让他去认尸。

面对死亡

从画廊到停尸房,这一路,他走了足足两个钟头。几次哽咽,几次泪不成行,几次熄火下车,面对着茫茫黑夜祈求上天,这不过是警察给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没错,一定是弄错了!他逼迫自己想着,躺在停尸房里的那具尸体根本就是陌生人。乔安那么年轻,那么优秀,他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他绝不会丢弃这个世界和他热爱的人。

然而,再长的路终归有尽头,再美好的期许终归在现实面前变得面目全非。

当工作人员缓缓打开冰柜,冰冷的雾气飘散开来,躺在那儿的人一如睡熟一般,只是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温暖,如这冷气令人寒彻心骨。

第一眼就已经辨认得出,第二眼就已经泪如雨下,哽咽在喉。

就这样,生死两界,就这样,天人永隔,就这样,最美的年华被冰冷冻结在此,一切已无法挽回。

宋屹池整个身体僵直麻木,胸口似塞满了沉重的石块,他张着嘴巴无声低泣,直至泪水干涸,双眼干涩。

他被带了出去,直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警察才轻拍他的肩膀,以最好的语气开口:“我们是在海滩景区附近的岩石滩发现死者的,法医初步鉴定死者死于内脏破裂,导致大面积出血,认定重物撞击,很有可能是车祸。”

车祸?人为还是意外?又为何尸体会沉溺于大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宋屹池脑中的疑问层层叠叠如海浪汹涌而来。

“我们已经对海滩景区一带进行地毯式搜索,据气象台给出的数据,这一个星期海面风力不大,涨潮幅度甚微,估计发现尸体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死者遇害的地方……”

宋屹池双手插进头发里,他自责、愧疚,根本没办法原谅自己。如果那天肯给他说话的机会,眼前的这场悲剧或许就会避免。可现在,就算自己懊悔得肝肠寸断,乔安终是不能再回来了。

这时,门被推开,一名刑警走进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在海滩景区码头,发现大量血渍,已经取样送去验证科,估计很快就有答复。”

“最快多久?”

“二十四小时之内。”

警笛声远远地传来,仍带着刺耳的尖厉。

沁羽站在阳台朝码头的方向眺望,那里人影绰绰,似乎出了什么事。

每天都有犯罪发生,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对这一切,她似乎看得很淡,生命于她不过是在忍耐中耗尽自己的力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求?可盼呢?

施航什么时候凑过来,她全然不知。直到他宽厚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她想躲却逃不开。

“这儿风大,还是进去吧!”他的视线同样落在远处的码头上,嘴角的弧线硬朗得没有一丝温度。

“大概死了人。”她喃喃自语,声音柔到一碰就碎。

“这是劫数,无法避免,更无法阻止。”他回应着她,目光依旧眺望着码头混乱的局面。

一阵风涌来,沁羽缩紧肩头。他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寒意,尽管他的手掌带着些微的温度,也抵御不了发自内心深处对世事苍凉的悲叹。

“圣诞节到了,我可不可以回家?”她转过脸看他,他蓄了胡子,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他瘦了,憔悴了,不注重仪表了,而这些,在她看来已经微不足道,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父母。

“耐心点儿,我有我的安排。”他抽回手臂,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他用了力,她在他的掌心里痉挛。

“别再折磨大家,你想要的,我会让爸爸都给你,只求你让我们团聚。”她说得可怜至极,眼泪都快噙不住,却硬忍着不掉下来。

他凄苦地笑笑,肩膀都在颤抖。她终于肯哀求他了,却是要离开他,他注定输了这一局。

“我们都没有退路,却仍要朝前走,你只能陪我一起坠入深渊……”

“我死不足惜。”她一字一字说得绝望。

他挑起她的下巴,这张脸,从十岁那年就已经深入他的世界,以为拥有了她就是最大的幸福,十几年过去,他仍执迷地相信这辈子不会再失去她,她已经是他的全部,和他合二为一。但,终究想得太美,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们之间已然渐行渐远,连背影都依稀看不清了。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我怎么会忍心失去你。”他的声线又回到当初的温柔。他用力一带,将她抱入怀里,低下头,去吻她。

她努力别过头,却还是被他的大手扳了回来。她睁着眼看他的脸逼近,连形象都模糊了。

突然,他推开她,她踉跄着后退。

“连和我接吻都那么不情愿,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暴怒,压低了声线。

沁羽委屈,眼泪簌簌下落。

“装可怜?我全心全意对你,只换回你的厌倦和躲避,你太狠了。”他一步一步逼近沁羽,听她的心扑扑跳动的声音。

此时,吴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先生,楼下有警察要见你。”

施航一怔,眉头蹙得更紧。

沁羽松� ��口气,因为她不用再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哪怕听到“警察”二字。

楼下,两名警员笔直地立在那儿,不说话都透着股子威严。

施航揽着沁羽慢慢下楼,沁羽在他的怀里形如小鸟依人。

警察向施航讲明来意,原来码头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现在警方正在收集有关死者的信息,希望市民全力配合。

施航忽地放松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明媚。

警察向二人递过一张照片,问:“二位,一个星期前,有没有在附近见过死者?”

施航很快摇头,似乎连照片上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然而,沁羽却惊出一口气,那照片上的人不就是施施的男朋友乔安?

施航用力搂住沁羽的肩,沁羽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很抱歉,我们没见过,帮不了你们。”他微笑着说,眼里却噙着一抹阴冷。

沁羽忽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恐慌,明明认识,怎可视而不见?就算他讨厌乔安,可乔安毕竟是施施的男朋友,现在人已经死了,不该为其做点什么吗?

警察似乎察觉到沁羽的变化,刚要开口多问几句,却被施航打断:“不好意思,夫人身体不适,不宜被打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愿意配合。”

警察见状,也不好勉强。

“吴妈!扶太太回房休息。”施航喊吴妈,声音大得让沁羽都觉得刺耳。

鉴定科给出的结果:码头上发现的血渍属于死者乔安。

根据现场环境和残留的血迹状态,警方断定,一辆时速超过一百的轿车猛烈撞击死者后,又将死者抛尸大海,应该是一起凶杀案。

目前最关键的是要找到目击者和肇事车辆。

宋屹池站在码头上,脚下就是乔安遇害的地方,尽管血迹早被清理,可终逃不过警察的天眼。

某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乔安的最后一口气被这悲鸣嘶叫的海浪声淹没,走完了他这短暂的一生。

究竟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要置人于死地?

宋屹池的脑海突然浮现出施航面目可憎的影像,难道是他开车撞死乔安的?他不是刚刚换了一部崭新的宾利吗?难道这只是巧合?

远处,一辆鲜红的宾利缓缓停下,施施推开车门冲出来,那儿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她被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施航过来扶住她,她哭倒在哥哥的怀里,不死心,哀求着警察:“我认识死者,他是我男朋友,我要见他……”

警察见过比此刻更悲壮的场面,淡定地说:“尸体已经被认领,这是案发现场,是不允许进入的。”

施施声嘶力竭,整个身子已不听使唤,直往地上滑。施航心疼妹妹,努力撑住她的身体,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啊!”

施施哪还坚强得起,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他对着她微笑,听不到对她说的浪漫情话,再也不能拥着她给她甜蜜幸福的吻。一切像从她身上撕扯下的皮肉,疼得她天旋地转,生死不得。

施航一边拽着施施,一边问警察:“是谁认的尸,会不会搞错?”

警察仍旧淡定地回答:“死者的哥哥,这应该不会错吧!”

“哥哥?”施航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黑得透顶,阴得可怕。

乔晋?除了乔晋,他还有别的哥哥?

最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冷不丁地穿过耳膜直入他的脑海,乔晋高帅俊逸的外形在他眼前放大,再放大,直至全世界都是他清隽的容貌,那似笑非笑的脸庞闪得他眼花缭乱,仅有几秒,那面孔便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朝他的脖子啃噬下去……

他一惊,连腿脚都软到无法站立,身旁的施施依旧挣扎着,他险些被她撞到,幸而一旁的警察及时扶住了施施。

施航再不愿待在这个令他浑身寒战不停的地方,尽管他不知道那个认了乔安尸体的人是不是乔晋,他都急需一个能让他温暖的地方,他太冷了,冷到骨髓,冷到血液中。

施航好不容易将施施拖上车,坐进驾驶位置,哆嗦着手脚发动车子。

远远的,宋屹池朝这边看过来,鲜红的宾利刺目得令人心惊肉跳。施航扭脸的一瞬,瞥见了站在远处的宋屹池,他就立在乔安倒下去的地方,像一座风化了的石头,坚硬得一动不动。

施航心头一紧,宋屹池居然出现在乔安遇害的现场,难道……

这是个可怕的念头,一经产生,就已经无法消退。施航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这是巧合,却又巧得太过严密。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够解释这种巧合。

宋屹池隐约看见了施航,那辆鲜红的宾利在阳光之下,迅速地消失在码头一侧,如一道红色闪电,划开了他与时空的距离。

新换的宾利,DV里那枚裂开一道口子的玉坠,这些看似平常却又与乔安遇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得不让宋屹池觉得施航的嫌疑最大。

只有找到施航之前开的那辆车,才有机会在车上找出杀人的真相。

偌大的海城,想找一辆被刻意毁掉线索的肇事车辆,难度可想而知。为了乔安能够安息瞑目,他必须迎难而上。

圣诞节的雨

码头恢复了平静,偶尔停靠的货轮都显得宁静安详。沁羽望着码头,想着那个失去生命的乔安,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却好似相识已久,竟也悲从中来,唏嘘落泪。

乔安死了,她的记忆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遗落的注定拾不回来了吗?那个为她而死的人,可不可以托梦给她,告诉她全部的故事。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雨水落入大海竟也显得微不足道,落入她的身上却带着丝丝凉意。

圣诞节居然下起了雨,去年的这个时候,天空晴得如同碧玉。父亲带着她和施航在湖边垂钓,两个男人的运气好到不行,不一会儿,竹篓里便盛满了活蹦乱跳的鱼。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把最小、最瘦弱的鱼儿重新放回湖水里,看着它们重获新生满足而得意地游开,她觉得无比的幸福。

施航支好鱼竿,去搂她,也不顾父亲就在身旁,还是吻了她。她羞红了脸,满足地倚在他的怀里,这一刻,没有什么比拥有更让两人觉得知足了。

那天,他们满载而归,母亲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可谓全鱼宴。

他们吃得尽兴,笑得畅怀,再没有比此间更其乐融融了。

忽而,脸颊湿漉漉的一片,她尝到了泪水无比酸涩的味道。

她伸手拭去眼泪,垂下眼眸时,不经意地瞥见楼下花圃里盛开的蔷薇。这个季节,蔷薇还开得如此恣意,她觉得生命如此顽强。

她还记得那个细雨淅沥的日子,她采着蔷薇花瓣,不忍它们坠入泥土,连衣角都盛不下了,最后头顶多了一把雨伞,她抬头,与那个人的眸子相遇。

从此,他成了她记忆里的一部分,总能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如今,蔷薇花依旧盛开得极好,可那个人,想必再无缘见上一面了。施航把她软禁在这里,她成了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囚鸟。

此时,宋屹池淋在雨中。

他坚持要走遍整个海景区别墅,挨家挨户寻找目击者。

即使他早已有了怀疑目标,可在法律面前,没有证据绝对是枉然。

他坚信,世上每时每刻,每一角每一处都有一双隐形的眼睛窥视着万生万物,而他也坚信,一定能找得到那双眼睛,将一切如实呈现。

海景区的别墅分布在码头一侧,鳞次栉比,浑然天成。他只要沿着海岸线一直问下去,总有一家会给他想要的结果。

雨渐渐地密集起来,额上挂着水珠,黑色西装外套被雨淋湿就更显得黑的深沉。他已走访了两家,一家人还算和气,惋惜的同时还宽慰了他几句。另一家人却连房门都没打开,隔着门嚷了句:“谁愿意看到这种事,丧气……”

宋屹池自嘲地笑笑,转身朝下一家走去。

这一家有一大片的花圃,栽满了蔷薇,蔷薇在枝头颤抖,雨水让花瓣更为剔透。他缓缓停下脚步,曾有一个人爱惜蔷薇花如生命,不忍它们坠入泥土,冒着雨收集满满一兜花瓣。

那个人身形娇小却总有说不出的一股子坚韧。她笑的时候,满世界都充满了阳光,她悲伤的时候,连宇宙都跟着一起哭泣。

他靠近了花圃,雨中的蔷薇散着淡淡的香气,他伸手轻拈花瓣上的雨珠,凉凉的。

海边的气候总是怡人的,连蔷薇都不忍凋零谢落。

他转到正门,却在下一秒顿住了脚步。只见施航双手举过头顶,正从前方轻快地跑过来,却也在下一秒停滞不前。

两个男人隔着雨帘四目相对,同样愕然,同样不知所措。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施航黑着脸问。

“我是来寻找目击者的。”宋屹池一直盯着施航:“乔安的死,你应该知道了。”

施航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没成型:“知道,挺轰动的,报纸电视接连报道。”

宋屹池上前一步,脚下有一片残叶,他试图踢开,却被雨水黏得更紧:“你住在这儿?”

施航瞥了眼别墅,一楼的窗帘掩得很实,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不,来看一位朋友。”

宋屹池明显察觉到他在说谎,因为他一直不敢直视自己。

“沁羽在这儿?”宋屹池突然问。

施航微愣了几秒,马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是来看朋友,不可能空手而来,更何况你穿得很随便,可见,这个朋友跟你非常亲密……”

施航的面部一紧,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鼻翼,沉默片刻,问道:“你到底是谁?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我就是我,难道我还有第二个身份?”宋屹池揶揄的笑意挂在唇边,眼睛却牢牢地不肯放过他。

施航绝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令自己闻风丧胆的家伙,自己断不能陷入对方的圈套。

“你对乔安的感情很特别,我记得你不是姓乔吧!”施航再瞥一眼别墅,静静的仍没有动静。

“我姓什么不重要,但惩治凶手,我在所不辞。”

施航挤出一丝嘲弄,抬眼轻轻瞥了一眼,说:“那是警察的事,除非你和乔安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不然,你不会在大冬天冒着雨挨家挨户寻找目击者。”

宋屹池冷眼一扫,施航的聪明显然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施航并不敢确定,只因他有一张和乔晋全然不同的脸。

“乔安是施施的男朋友,施施是我的助理,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出于对死者的同情,任何一个有悲悯之心的人,对杀人犯都是恨之入骨的。”

施航冷哼一声,居然朝宋屹池靠近一步:“算了吧!别再演戏了,乔晋,好久不见。”

他居然叫了“乔晋”,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遗忘,但又时刻存在着。

宋屹池的面部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像听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你以为你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了吗?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沁羽,难道只因你和沈加俊是忘年交?”施航的脸开始扭曲,他邪恶的眼神一如那晚开车撞向乔安,恨不得这个人立即暴死在他面前。

宋屹池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朝回走。

施航哪里肯放过他,他猛地扑向宋屹池,转眼间,两人已经厮打在一起。

雨下得让沁羽越发的焦躁,她站累了,就算站到天黑,她也不会见到父母,和他们欢度圣诞了。

这个圣诞节注定要一个人静静地度过。

忽然,花圃外的小径上,两团黑乎乎的影子扭打着纠缠在一起。她定睛看过去,只那么一眼,她的心倏地悬了起来。

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居然是在如此环境下。

施航和宋屹池扭打在一起,满身满脸早已被雨水和泥土沾染,污浊得像从煤矿里走出来的工人。两人滚在地上,谁也不肯放开谁,他们都觉得这是场攸关生死的战役。

沁羽激动万分,她在阳台上不知所措。

“屹池……”她居然喊了他的名字。

哪怕这声音柔弱到被雨声淹没,宋屹池还是清晰地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努力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忽地,就在他头顶,就在那片阳台之上,他苦等多年的身影真真实实地出现了。她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异常,她从阳台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这头,她不知所措,寻不到出路,她眼睁睁地看着施航的拳头像密集的雨点不断地砸在他的头上。

宋屹池就这样望着沁羽,他早就放弃了还击,只要能看着她,看到她平平安安,他所承受的痛苦其实是那么微不足道。

一股股鲜血从宋屹池的鼻孔里涌出,施航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他疯狂地一拳一拳,像打在沙袋上,发泄着内心积蓄许久的悲愤。

“啊!不要,不要再打了!”沁羽惨烈地哀求着,她的心疼到痉挛。

她居然替他求情?施航越发地失了控,拳头更猛,更紧了。

沁羽拎着裙角翻过栏杆,她挂在那摇摇欲坠。

“不要,沁羽,危险……”宋屹池嘶喊着,用尽力气将身上的人推开。

施航跌在地上,抬头望去,却只见沁羽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然坠落……

“啊!不……”施航抱着头嘶吼,直至声音哑到无声。

“沁羽,沁羽……”空气中回荡着宋屹池凄厉的呼喊声。(未完待续)

君心不负相思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君心不负相思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