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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这样的美好场景我怎么会忘掉。

我喃喃地说:“竟然是你?”

我从来不曾想到,欧阳静竟是麒瑛所化。

麒瑛说:“我到人间有些事务要办,便化了一个凡身。”

我仔细端详着麒瑛的脸,试图寻找一丝欧阳静的影子。是的,那欧阳静人中龙凤,言谈举止温文儒雅,举手投足贵气天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我记得还曾经感慨,这人间富贵虽无止境,可到了欧阳静那里,什么是富,什么是贵才得以分清。想麒瑛是七重天的王,别说一个礼部尚书,就是王候将相,那不也是信手拈来。

没有想到我竟与麒瑛早早相识。命运的轨迹从来都教人无法预知。

我突然想起那个吸他精髓的小蛇怪,忍不住问:“那个小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大概喜我记得过去,答道:“我本该就那样回去,没料到却被你救了。请司命神君只好重新给我改了命格,又晚了好些日子才名正言顺地去世。”

我听了他的话,真是忍不住想笑。人间生离死别,放在神仙眼里,却不过是一句理直气壮的“回去”。

想起我听闻欧阳静死讯时,格外难过,还在西江特意给他制了祭文,洒了几杯清酒,如今想起来,都跟玩笑似的不堪一提。

我牵牵嘴角,说:“可惜了我那一坛桃花醉。”

谁知他却伸手将我揽在怀里,说:“我不过得了几杯,那剩下的多半坛还不是都被你一个人喝了。”

我愈加惊骇地看着他。

他却捏捏我的脸,说:“那祭文虽然文采差了点,却也是一番诚意。当然,最好的,却是那坛酒。”

我一把捂住脸,此刻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谁知他越说越上瘾:“阿锁,那一日,还是我将你抱回睡榻,你可是勾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走呢。”

完了完了,我这只千年狐狸总算是逢上了对手,比不上他老奸巨滑。我跺跺脚,就要抽身子回房。

麒瑛却不肯放我走,紧紧攥了我的手,把我的脑袋贴在了他怀里,他说:“阿锁,谢谢你记得我。”

我脸上的燥热慢慢散去,才想起来问他:“不知你到人间,所谓何事?”

他却沉吟了一下儿,说:“不过是件不打紧的事。倒是眼下里,有几件紧要的事说给你听。”

我笑笑,“反正你总是这样答非所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也不迟。”

我惊诧自己如此顺从一个人,这种顺从,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想,也许,这就是麒瑛与方焕的不同。

麒瑛倒是喜爱我如此顺从,挽了我坐了,说:“一件事呢,是万花楼的灵芝姑娘,她魂飞魄散了。”

我手指一跳,半晌才说:“竟是这样的结果。”

麒瑛掏出一面水镜,说:“这是阿娇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借给灵芝姑娘的。”

我没有接镜子,说:“睹物思人,不还也罢。”

麒瑛又说:“灵芝姑娘一死,方焕也跟着去了。”

我终于动容。

喃喃地说:“方焕去了。”

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虽然还是那么清瘦,但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他向来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即便得不到灵芝,他也不可能殉情而死。我始终记得,方焕爱自己甚于别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懵了,赶快问麒瑛:“到底是怎么回事?”

麒瑛将我的焦急尽收眼底,他轻轻地叹口气,说:“阿锁,还是这样关心着他啊!”

我回想起那些从前,初下山的日子,麟趾镇、秋水村、桥头卖画,治病抓药、薛府盗汤……一恍之间,这些可爱的时光都变成久远的从前了。

我说:“无论方焕过去怎么对我,搁在那时,他却是我在人间的至亲。”

是的,那些依赖、顺从、仰慕、掏心挖肺的付出,没有止境的迁就,都因为我爱他;可是到了后来,他中了状元,做了府督,他叫我杀人,叫我找点睛墨,叫我帮他得到江,青荷,我恨他、离开他,却始终放不下他;一直到我再也不听他使唤,他狠下心来叫赞良来收我,我才从此万念俱灰,却得以峰回路转,意外找到了我的爹娘;我也许该感谢他,若不是他,我仍旧是只混沌初开的小狐狸,又怎么会知晓情爱烦恼,怎么会懂得人间悲欢离合?

麒瑛递过水镜:说:“这面水镜里都有答案,你自己瞧吧。”

我接过水镜打开。麒瑛在我身边默默地站了片刻,就走开了。

先入眼的是万花楼的招牌,方焕出了花楼,上了轿子,他坐在轿子里,自言自语着:“为什么总是觉得灵芝姑娘熟悉?她明明不是青荷,长得也一点都不相似,可我偏偏觉得她身上有青荷的影子。”

原来,不只是我,就连方焕,也同样察觉了灵芝身上属于江,青荷的气息。注入了凡人生魂的花灵,灵巧聪慧,世事洞明,自然与草木精灵有所不同,何况那江小姐又是个水晶心肝的,闺阁中就颇有才名,即便成了花灵,依然袅娜生姿,教人移不开眼睛。

方焕回到府里,倒是像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就去书房。我抬眼瞧去,那一张江小姐的画像,依然挂在书房的案几旁。画像还是那样宛转娇媚,一双眼睛乌光点漆,栩栩如生。这点晴墨的灵光想必都附到了这幅画上。

天色又晚一些,那画幅一动,画上的江小姐慢慢走到房中,她依旧那样温柔贤惠,磨墨、抻纸、端茶、倒水,动作轻巧,做的十分熟练;无论方焕作画,她就不厌其烦地看着;方焕吟诗,她就孜孜不倦地听着,偶尔还会跟方焕对答几句,方焕总是爱怜地看着她,显见得十分喜欢。

我想,这画精,已经不再鹦鹉学舌,修为愈见精进了。

方焕说:“你这样慧巧,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怜你才好。明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青荷,却从来都舍不得离开你。”

那画精将头靠近方焕的肩膀,娇软地说:“奴家也舍不得大人。”

方焕抚摸着她的脸庞,说:“那万花楼的灵芝姑娘,虽然没有你的样貌,我却怎么也忘不了。”又说:“青荷,你放心,我即便是娶了她来,也只会让她做个妾,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的妻子。”

那画精勾着他的脖子,分外欢喜。

可我却知道,他这句话,并非是对画精说的,而是对那死去的江,青荷。

他爱灵芝姑娘,因为她有青荷的气韵;他爱画中女子,因为她有青荷的美貌;可是,即便这两个都加起来,仍然及不上他心底那个死去的江小姐;我几乎要为他的痴情动容,差点忘了当初江,青荷为什么投江而死。

他念着青荷,恋着灵芝,却依旧与怀里的女子共赴鸳鸯帐。

父亲说,点睛墨吸入的阳精多了,自然可助其修炼,那画精也会慢慢有自个儿的性子和思想。

又转过几天,有官媒上门提亲。

这回提的是相府的千金,方焕踌躇半晌,没有说一句拒绝的话,似乎终于动了心。

对啊!前途无量的年轻巡抚,可不就得配一桩正经八百的婚事。仕途上顺风顺水,夫妻间琴瑟和鸣。**的姑娘再有才貌,也只配做个妾,怀中的女子再床第妖娆,却是只露不出世面的精。

方焕就是这点好,不论什么时候,都拎得清。

可他却对着空气说:“青荷,如果不是你,那么娶谁都无异。”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一番惆怅姿态,于是翻转水镜,将场景换到万花楼。

宾客满门,隔着一层纱幔,灵芝在琴台上弹琴。她唱:“明月照西楼,有人楼上愁,凉风添寥落,如意宝帘钩……”

有人就嚷:“如意宝帘钩,那纱帘子怎么就从没掀起来过?咱们拿银子来,不是光来听曲喝茶的,花魁娘子的容貌,总得瞧上一二……”

又有人跟着附合:“对啊对啊,莫不是嫌咱们银子少?我可是亲眼瞧见过,灵芝姑娘跟巡抚大人一起呆在房里……”后面的话渐渐低了,人群里却爆发出猥亵的笑。

歌声停了,琴弦铮铮几声,似乎有委屈跌落在上面。可

可下面的笑声却更响,琴声如何也压不过。

就在这个混乱时刻,那笑声却蓦然一停,雷电劈过似的,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门口,我抬眼望去,却正是方焕站在那里。

他倒是灵芝的救星。

这下子谁也不敢闹了,敢在巡抚大人眼皮子底下不安分,等着投进大牢吧。

琴台上的歌声又重新响起,唱的是:“他日初见君,春草碧如丝,迢遥山水色,湖影荡波心……”

我听着这满含欢喜的歌声,看向楼外的春波碧草,忍不住想,难道这灵芝姑娘爱上了方焕?

一曲唱完,灵芝姑娘直接跟方焕去了后堂。

画面转到后堂的绣房里,依旧是我当初看到过的场景。

方焕说:“灵芝,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跟了我,哪里用受这样的羞辱?你这样的佳人,就该住在高门深户,锦衣玉食、奴役成群。”

灵芝的脸有点苍白,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强斥方焕,她说:“灵芝出身低贱,叫大人见笑了。”

方焕说:“灵芝,我是真心想娶你。”

灵芝沉默的一会儿,说:“方大人这样想娶我,能告诉我原因么?”

方焕没料到灵芝这样问,愣了一下子,说道:“我爱你容貌,慕你才名,更不想看到你留在**里。”又说:“可是让你做妾,也确实委屈了你。”

哪知灵芝却说:“方大人抬爱,灵芝再拒绝,就是不懂事了。”

方焕万没想到灵芝会突然同意。欣喜莫名,犹不可信地说:“灵芝,你这是同意了?”

灵芝点点头。“灵芝虽是做妾,却不想偷偷摸摸,还请方大人备下龙凤喜轿、带上吹打队伍亲自来万花楼迎娶。”

这年头做妾的,哪一个不是趁天黑时抬了进门,至于迎亲队伍,龙凤喜轿,那都是正妻才有的份;何况这灵芝出身**,若嫁给商贾之家也就算了,可灵芝嫁的却是巡抚大老爷,可她还要求坐着喜轿,吹吹打打,更叫巡抚大人亲自来**迎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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