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尉、杨晴番外(四)
睁开沉重的眼皮，杨晴只觉头很沉，可偏头看见岳尉，正背对着她坐在远处的书桌前，她一眼惊醒，毕竟自成年后，她的尉大哥就很少出现在她的卧室了。
可短暂的吃惊过后，她更多的是安定，想起了前一晚的些许片段，以及她醒来前心中落定的答案，杨晴的确想在第一时间跟岳尉分享。
“尉大哥……”杨晴揉着沉重的脑袋，缓缓坐起。
岳尉闻声站起，不着痕迹地合上了书桌上杨晴的日记本，然后面不改色地转身，走到杨晴身边。
是的，岳尉刚才做了一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非礼勿做的事情，他翻看了杨晴放在书桌上的日记本。
话说这一早，因心忧杨晴，他早早来到杨家，杨父自是知道他们二人亲如兄妹的感情，故没有见外，让他直接去房间里等杨晴醒来。重点是，待杨晴醒后，希望岳尉能成功劝服她，愉快接受婚姻。
等待的过程中，岳尉无意间翻看了杨晴的日记。理智上，本想马上叫停，可情感上，却又被里面的内容所牵动，根本停不下来。于是，他从杨晴的日记里，找到了一直以来猜测的答案。
杨晴，果然对他很亲近，亲近到她真的把他当成她的亲大哥；
杨晴，果然喜欢张忠，只是这种喜欢，有些纠结、有些朦胧，有些含蓄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听到杨晴醒来后的朦胧呼唤，岳尉心中一惊。但当他原封不动地合上日记本，转过脸后，又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变回波澜不惊。
走到床边，岳尉轻轻坐下。和谐的画面，不带一丝情yu，皆是温情。他拿起靠枕，替杨晴垫在身后，以让她更舒服地靠在床上，接着又抬手，轻柔着杨晴的脑袋，柔声道：
“傻丫头，总算醒了？头痛不痛？用不用我先倒一杯水给你？”
贴心询问着，也不管杨晴是否真的需要，便作势要站起来。
“别，尉大哥，我不喝水，我有话想跟你说。”
杨晴一把抓住岳尉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走，然后歪着脑袋，紧咬下唇，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想告诉她最信任的人，以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决定。
见状，岳尉重新坐下，黑色如墨的深邃眼睛，直直看着杨晴，似要看到心里：
“好，你说。”
闻言，杨晴抬起头，眼睛对上岳尉的视线，不再闪躲，她坚定道：
“你说清醒后会有答案。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我……我愿意嫁给他。不完全是因为杨家和张家的婚约，而是因为张忠。虽然，这种很复杂的心理，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我想过了，如果要携手的人是张忠，我的确是愿意的。”
当时的年代和现如今，有很大区别。“喜欢你”、“爱你”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出。但是杨晴所谓的复杂感觉，其实就是喜欢，只不过，是带了些许困惑的喜欢。
这一点，因为女子羞涩感作祟的杨晴，不敢直面，但看过杨晴日记，见过她多年蜕变的岳尉，却心知肚明。
杨晴不知道，她的三言两语，就彻底判处了岳尉“死刑”，岳尉则在心中，给自己加注了一记默默守候杨晴一辈子的“无期徒刑”。
岳尉的发呆，引起了杨晴的恐慌，她再次伸手抓住岳尉的手臂，不停摇晃：
“尉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软弱，最终选择了投降？”
岳尉这才回神，像兄长一般轻拍两下杨晴的手，示意她放松，复而开口：
“不，谁说你软弱了？在我看来，你是最勇敢的女孩子！记住，你不是对所谓的婚约投降，你只是对你自己的心诚实！”
听到岳尉的鼓励，杨晴脸上恢复了笑容，但渐渐的，笑容中也生出些苦涩：
“可是……我一毕业就要结婚。你也知道，咱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一结婚，就意味着对内要相夫教子，对外，也不过是延续社交名媛罢了。我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去工作，有自己的独立与自由……”
“小晴，有得有失，这是守恒定律。你选择了爱情、家庭，放下了自由、工作，这是一种选择。尉大哥很高兴，看到你勇敢地做出了选择。尉大哥也相信，你将来一定不会后悔自己今天做出的选择。”
岳尉真诚、坚定、有力的话语，给了杨晴无限的肯定与动力，她眼眸含泪，可笑得无比灿烂：
“尉大哥……”杨晴激动地想要说谢谢，可谢谢二字还没说出，她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愁容再现。
“又怎么了？杨大小姐今天的脸可真是多变的天气，一会儿天晴一会儿雨的！”
岳尉看着面前这般自然情绪流露的杨晴，心中苦闷，他知道，他很快就会见不到了，她会去到别人的面前自然流露。但岳尉仍是没有显露出他的苦痛与不舍，甚至还打趣起杨晴来。
“我还想到，我……我嫁过去之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尉大哥了？你也不能再搬到我家隔壁不是？”
杨晴这番不带任何杂念，只纯粹感伤的话语即出，岳尉为之一震。虽然，他知道杨晴的感伤和他的感伤，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但他仍很是感动。可是，这些感动，他必须统统都藏起来。
于是，短短一瞬呆愣后，岳尉继续轻松调侃到：
“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把张忠的家说成你的家啦！”
杨晴面色一红，嘟着嘴，似嗔怒。岳尉这才又揉着她的头，正经、柔和道：
“我当然没法再做你的邻居啦！小晴，别说咱们不是亲兄妹，就算是亲兄妹，你也终有嫁出去，有自己家庭的一天。而我，我也会有我的家庭。”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杨晴仍是很伤感。从小到大，她所感受到的温暖和陪伴，大多来自岳尉，现如今突然要说再见，她难以抑制心中的伤感。
杨晴的这点心思，不用说，岳尉也明白。所以他打断了杨晴，将那些他原本不想说的，但又必须说的，类似告别的话，一次性说尽：
“小晴，你要记住：对你来说，将来的日子里，会不会见到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有你自己的家，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未来生活里，你是不会孤单的。当然，你也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尉大哥都在这里，绝不离开。”
说罢，岳尉心下一沉。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在跟杨晴告别，也是在跟自己心中的那份暗恋告别。
他以为，他已经告别得很彻底了，却不想，他其实将用一生的时间去告别。
但当时，看着杨晴渐渐释然的样子，看着她郑重点头并用一个沉重的“嗯”做承诺，以及重新浮现的温暖笑容，岳尉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后来，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很久，直到杨晴的肚子开始打鼓，岳尉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丫头已经多时未进食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好让杨晴赶快起床、梳洗、吃饭，然后迎接新的一天。
临走前，岳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遂停下脚步，转身回望着杨晴：
“小晴，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
杨晴一愣，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拒绝岳尉的习惯：
“好！尉大哥，你说！”
“以后，无论在谁的面前，都不要称呼我尉大哥。”
“什么？为什么？我都叫了十多年了！再说，如果不叫尉大哥，那我应该叫什么啊？”
“岳大哥啊！你看，白凤她们两姐妹，不就一直那么叫我么！”
“可我跟她们不一样！”杨晴撅嘴。
岳尉一愣，这时，他多想告诉她：“你跟她们当然不一样！但就是因为不一样，才要留存这份特别的记忆，而且是不与外人道的记忆。”
可是，他不能这样说，因为她即将是别人的妻。淡淡苦笑后，岳尉又恢复了常态，他伸手轻揉着杨晴的脑袋：
“小晴，不管现在一样不一样，很快便不一样了！你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我也可能很快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你不可以对除了你丈夫之外的人还那么亲昵。就算他张忠答应，也许我未来的妻子也不答应啊！再说，怎么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永远都是你心中的尉大哥，不是么？”
杨晴一愣，继她意识到将要和岳尉别离之后，她更深一层地认识到：原来长大、原来婚嫁，除了幸福，会有各种别离。或是距离上的，或是心理上的。这可能是长大的代价，却也是自然规律。
她和岳尉，虽然亲如兄妹，也逃不开这样的定律。将来，她必须要考虑她丈夫的感受，而他也必须要考虑他妻子的感受。
在真实的无奈面前，杨晴微微一叹，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好吧！岳大哥！虽然觉得有些别扭，虽然不一样了，但是，我觉得有一点会一直一样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虽然我还不知道我的未来嫂子在哪里，但是不管她在哪里，你一定要幸福哦！”
看着杨晴单纯而洒脱的笑容，岳尉心中一酸，他并不关心未来的妻子在哪里，他只是在想，没有了杨晴之后，他的幸福究竟在哪里？他还会有幸福么？
当然，不忍辜负杨晴甜美的笑容，岳尉终是将这些负面情绪深深隐藏，然后浅浅一笑，再次、也是他心中以为的最后一次，轻揉杨晴的脑袋：
“好，都会幸福的！”
简单的六个字，为岳尉的决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他在心中暗下决定：对于杨晴，他能做的就是深埋心意，放手祝福。
他的确做到了，而且一做，就是一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