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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芭蕉不展丁香结(六)

我背对着他,轻蔑道:“你可以试试。”

是我高看了容祈,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可以狠心捏断我的手腕,可以常年服食会上瘾致死的喋心散,只为了让自己时刻精力充沛,他有什么做不到。

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甩出的匕首,也没来得及注意主持师太惊恐的眼神,那匕首从我身边擦过,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命中我的脊背。我看不到,所以没有闪躲。

而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吟风已经倒下。她太直肠子了,她以为容祈的目标是我,她没有看清楚,所以迅速地闪了过来,将我推开的同时,那匕首正中她的胸膛。

我彻底蒙了,托着吟风的身体,大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会这样,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那插着匕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喘息,鲜血殷染素衣,我想按住那流血的伤口,却又不敢碰她,只惹了一手血红。我抓着吟风的手,哽咽着呼唤她的名字,我害怕极了。

她的眼睛已经虚弱地无法睁开,唇色迅速褪去,发出断断续续模糊的声音,“紫兰姑姑……栖……栖雁阁……”

我不知道吟风其实早就能开口说话了,甘霖皇叔解了她的毒,只是不知道因何原因没有告诉我。这个保护了我多年的女子,她自小同我一起长大,陪我上房揭瓦,而我终于一次都没能保护得了她。

她最后留下的话,我听不懂,却也没想追问。我看着那双慢慢闭上的眼,哭着喑哑着唤她的名字,难过于失去了她。

容祈奔过来,握住吟风的手掌,在她血红一片的胸膛上点了几下,不肯放弃地想要救活她的性命。然,这样的创伤,就算华佗在世也于事无补,他用手指在吟风的脖颈处靠了靠,终是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是他杀了她!是容祈杀了我的吟风!

他都做了些什么!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不再安宁,我时时处在危险之中,我时时都在失去以为能拥有一辈子的东西,他那样伤了我的心,又夺去我所在乎的人的性命。

他是恶魔!

我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流,披头散发完全不成个样子,血红的手掌和吟风握在一起。我恨容祈,恨这一切一切!

“你把她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我像个小孩子因丢失了最爱的糖果,哭得不遗余力,哭得全心全意,抽泣、颤动,更加心痛。

容祈一直不说话看着我,或许他心里也不好受,或许他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吟风,就算他不想,也是铁打的事实。我是看着吟风死去的,看着容祈杀了她,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我们完了,早就该完了,是他的没完没了我的藕断丝连,牵连了玥娇害死了吟风,她们何其无辜,又何其悲惨。

这个故事的开始,便是吟风在靖王进城的时候,斩了那匹受惊的马的马头。我和容祈算是由她开始,或许也该由此而结束。

这一刻之前,我对容祈或者还残存一丝感情,现在亦随着吟风的离开而灰飞烟灭了。我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固执地抱着吟风不肯放手,又一次感受一个年轻女子逐渐冰冷的身体。

主持师太命人来将吟风抬出去,在场的大小尼姑齐齐诵经为吟风超度,我仍颓坐在地上,感觉身体干干的轻飘飘的,靡靡梵唱飘忽在耳际,似乎万物都跟我没有关系。

“对不起。”他褪去方才的威风,落败地对我说对不起,他还有脸说对不起!

我不想看见,不想听见,妄想当做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不推不搡不吵不闹,轻轻冷笑。

描红把我扶起来,他亦站起身就在我眼前。瞥眼看到桌上剃度用的剪刀,我忽然冲过去将它握住,转身迅速扎进了容祈的胸膛。他不闪躲,目光淡淡地看着我,挂着无奈的笑意。

在我看到那剪刀的时候,在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一定已经想到了,而他不躲,做好了准备。

他却不倒下,是我太无能,还是这剪刀太迟钝,他看着我,带着微笑,他说:“杀了我,如果能让你好受,”他按住我持着剪刀的手掌,“朝这里,动手吧。”

我感觉他的手在用力,他在帮我,了结他自己的性命。

刀尖更近一寸,他的身体微微一震,似乎也感觉到了疼痛,却依然笑着,手掌更用力地握着我。还差一点,就能直逼心门了吧。

“公主!”描红扑上来拉住我,她呼喊:“公主,不能啊,公主……”

描红也哭了,从吟风倒下开始就一直在哭,默默地哭。我被描红拉拉扯扯地松了手,那剪刀掉落在地上,容祈的胸口汩汩冒着鲜血。

门外忽然闯进来几个人,从服饰来看是曾经被安排在我身边的影卫,容家的人。他们迅速将容祈带走,眨眼的时间,地上除了零星的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我跪在蒲团上,抬眼看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雕像,心冷如死灰。是否依了这佛门,便当真可以解了这苦难,是不是心可以不再起波澜,连疼都不会了?

我对主持师太道:“继续吧。”

今日是我的剃度礼,我带着满手血腥,真心诚意地渴望远离红尘是非。

然一切,总不能如我心意,顾且行的突然造访令主持师太惊得把剪子掉落在地,他冷眼责备:“没有朕的允许,是谁准你给她剃度!”

师太合十双手,亦能镇定自如地做出回答,缓缓道:“启禀圣上,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顾且行恶狠狠地瞪着她,厉声道:“朕再说一遍,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给她剃度!”

我跪坐在蒲团上,面向菩萨,不去看顾且行,不去关心他们的对话,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若非要想点什么,我只希望吟风一路走好,下辈子,再也不要碰见我这么个晦气的人,还有玥娇,还有被我牵连过的所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地上的血迹,顾且行适才起了些紧张。

有小尼姑低低道:“回皇上,方才有位姑娘仙逝了。”

顾且行也不笨,看看我这石像般不死不活的模样,看看殿里该在而不在的人,马上便反应过来。他大步走过来蹲在我身旁,手抚着我的肩膀,顿了片刻,带着丝颤抖对我道:“跟我回去吧,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依旧合手闭目,平静地回答:“拂念谢皇上照拂,此乃佛门女修清静之地,还请皇上回去吧。”

顾且行叹了口气,起身吩咐:“看好她,若有半分差池,朕要整座慈安堂陪葬!”

呵……陪什么葬,我又不是要去死,这些男人啊,动不动就生啊死啊的,好像一个人出了差池,这差池就只同性命有关系,旁的都不是那么要紧。

我跪了很久,尽量让心思平静放空,那师太也不敢违背顾且行的意思给我剃度,这一天都没有搭理我。直到描红将我搀起来,我机械地由她扶着回到房中休息,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我和描红收拾了吟风的遗物,她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只有个简单的小包袱,藏着些自认为珍贵的东西。这孩子自小就被父母抛弃了,无依无靠,唯一可以视作亲人的便是我了。因而那些东西,几乎都与我有关。

我一样一样地看过来,静静地怀念她。其中有两只盒子,我打开第一只,里面放着些纸条,第一张是她跟着我学写字时,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歌”,歪歪斜斜的字迹,令往事在眼前一一铺展。那时候我是要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来着,可是她不肯,非要把宝贵的第一次送给我。

第二张,“描红”,第三张,“吟风”,还有第四张,“小玮”。她将我们的名字放在一起,珍藏起来。

而第二只盒子比第一只要大许多,我将它打开,看到其中另有只盒子,正是父皇交给我的清君策。她一定从来没有打开看过,这个忠诚的傻丫头。

描红看到,轻轻地“咦”了一声。

我将盒子盖上,笑着问她:“怎么了?”

描红的笑容仍旧非常自然,她说:“没什么,只是瞧里头那盒子精致,不像是吟风的东西。”

我点头,“嗯,我看着漂亮,送给她的。”

之后,我心甘情愿地扮演初来乍到的小尼姑,有活干也不偷懒了,尽心尽力地学着。往日吟风是干脏活累活的主力军,而现在只能由我和描红自己完成。

那师太既然是听太后话的,虽是照着顾且行的意思让我带发修行,平日里却半点关照都没有。自然她没那个胆子招惹顾且行,也不能得罪了太后,而我,也不打算再玩特殊关照那一套了。

春日正好,尼姑庵坐落在山间,附近就是皇家的小猎场,景色宜人。小玮常常出去乱跑,然后脏兮兮地滚回来,却是捕不到什么食物,夜里饿得蔫蔫吧吧地瞎叫唤,谁让它是肉食动物无肉不欢的,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阳光下,我同描红一人一头拧着被单,劳动和充实的生活是会让人感觉快乐的。

郁如意曾经来看过我,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容祈躺了大半月,发了阵子烧已经没事了,顾且行有新的差事交给他,近日忙碌也安生得很。她或许是想叫我不要担心,但其实我真的没有担心,我只当是听个故事,不声不响就好了。

秦子洛再也没有出现,甘霖皇叔仍在四处寻找甄心,也许再寻不到,就真的要用清君策出来钓鱼了。

我倒是不觉得担心,甘霖皇叔自有解决事情的一套办法。

有时梦中惊现吟风和玥娇在我怀中离开的场景,她们都将最后一句话留给了我。我曾托付郁如意,如果秦子洛出现,无论如何让我见他一面,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只是为了玥娇,我需要见他一面,让他给我个解释。

我需要知道,就算没有到达爱的地步,秦子洛待玥娇,有没有过丝毫或者片刻的真心。

而吟风最后留给我的话,正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终于在梦中将它听清楚,她说的是,紫兰姑姑和栖雁阁。

栖雁阁是紫兰姑姑自缢的地方,当时我曾派吟风去跟踪,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却一直没舍得告诉我。我想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找人去栖雁阁看一看,毕竟这是吟风临死前最后一桩心事,哪怕是麻烦点儿,我要为她了却。

一晃已是琼花凋谢的时节,这个时节的慈安堂我最为熟悉,母妃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带我过来。洁白的琼花,落满小径,我仿佛看到多年前,自由自在奔跑的模样。却也不感伤,拥有着过去,尤其是阳光灿烂的美好过去,是莫大的幸福和宽慰。

我已经学会了很多事情,自己洗衣擦地,磕了碰了用清水洗洗,唯独学不来的就是烧火做饭。

这日轮到我和描红在厨房帮忙,她在外头摘菜,我固执地要亲自生一把火,生得厨房里头乌烟瘴气,自己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流泪。我将吹管丢在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生气于自己的没用。

一袭玄色衣角在烟雾中出现在我眼前,他躬身对着炉口,将我胡乱填塞的柴火一根根取出来放整齐,转头对我露出亲切的微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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