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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芥癣之疾

京师,保大坊。

紫禁城东,原本就是京城里的富贵云集之地,这保大坊更是贵中之贵,寻常人家即便是有银钱,也难得寻觅一地。

如今,在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府宅临近,又有一处新起的宅院。

站在门前,隐隐可闻丝竹之音从门内不断传出。门头上一方鎏金大匾,描出了“刘府”两个大字。四方粗圆的门口,上面也雕出了麒麟踏云图,看上去华贵无比。

穿过前院和侧廊,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碧波荡漾,方圆足有三四亩大小,池边的细流直通金水河。池边又有一座小亭,若是有心人去看,竟像是仿的文渊阁外的水榭,只不过小上了一号。阵阵丝竹之声,也正是从亭边传来。

“汝等直欲使我与方德清相比,可这尚未比较,只怕某家已是落了下风。”,如今正是春夏交汇之时,园内正是繁花似锦,可刘一燝执酒在手,站起身朝亭子外望了几眼之后,却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

“阁老向来喜俭厌奢,我等也是知晓。”,倒是同为内阁大臣的叶向高,轻笑一声之后招了招手,示意刘一燝重新坐下身来:“可如今赵梦白势弱,若是阁老也无在京中久居之意,如何安朝中正臣之心。”

“若非如此,我又如何会肯建这宅院。”,听叶向高提起赵南星,刘一燝脸上郁郁之色非但未减,反倒是增了几分:“梦白平日里虽有贤名,可在唐近贤这件事上,却是未免太过执念了些。”

既然能做到内阁首辅,刘一燝自然绝非是蠢笨之人。虽说历来对唐旭此人的印象,虽然不算太好,但是也并不算反感。

细思起来,除了上回尊立太后的事情,唐旭历来的所为,非但谈不上危害社稷,反倒是常常有功。对此人,刘一燝自家心里甚至还一度生出过拉拢之心。

只可惜造化弄人,几番折腾下来,非但没能拉拢,两边反倒是显得日渐势如水火一般,让人可惜可叹。

“这唐近贤虽有贤才,可其以弱冠之年便身居高位,难免气盛轻浮。”,眼见刘一燝郁郁,韩爌沉寂半晌之后,也接过了话来:“我等几番磨砺与他,再待到日后众正盈朝之时,他若是能稍微警醒,未必不是社稷之福。”

“若说此人,当真是个事儿精。”,见话题转到了唐旭,兵部尚书张鹤鸣也忍不住插话进来:“好不容易见他离了京城,不在这里搅浑,可刚入了山东,便又牵出这么件大事来。”

“一群乌合之众,无非芥癣之痒罢了,倾掌可平。”,刘一燝冷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又为他头上添一桩功劳。”

说完再哼一声,也不知是恨鲁地官吏无能,还是恨这唐旭际遇未免太过离奇。

“此人不在京中,我等倒也落个清净。”,张鹤鸣点了点头,似是应着刘一燝的话:“前些时日山东信报传来,我本不欲加以援军,可却耐不住皇上催促。”

“待到景州乱起,京营大军出不得直隶,他却竟然又能说动那崔文升从中都施以援手……”

“张大人岂不知,如今运河阻断,京城里的米价已经一日贵似一日?那景州之地,岂非也半算是天子脚下。”,韩爌转过了头,瞥眼斜斜的瞪着张鹤鸣。

张鹤鸣正说的有些眉飞色舞,吃韩爌这么一瞪,也连忙闭口不言。

“打铁还须自家硬。”,见座中似乎有了纷争,刘一燝连忙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稍缓:“如今新皇既已登基,诸位不如看看这日后该当如何?”

席间众人,虽然都算得上是朝中显贵,可是刘一燝话音落后,一时间竟是无人出声,只有韩爌微微抬起了眼,朝着叶向高望去。

叶向高被韩爌的两眼盯着,也是沉寂半晌,见仍是无人出声,方才素面微仰,将手中酒盏一口喝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耐得先帝与皇上仁德,今年这四个月来,除先帝不幸之外……朝廷内外总算没再出什么大事……如今朝野内外最为瞩目的,无非还是辽东的战事罢了。”

“当今圣上虽是刚及登基,却也已几番下旨着内阁问答,何策可以平辽。”,刘一燝也是微微点头:“帝心如此勤勉,老臣也是心足以慰……”

话还没说完,却忽得看见一直没出过声的礼部侍郎孙如游站起了身。

“几位阁老。”,孙如游也不知刚才走了神还是怎的,说出来的话也和刘一燝适才所言竟是毫无瓜葛:“皇上昨日里下了旨,要封那客印月做什么奉圣夫人,礼部办还是不办?”

“一介女子罢了。”,刘一燝被打断了话,似是有些不悦:“你虽是礼部左侍郎,可礼部的堂官不仍是他方从哲兼着。上回要尊立太后,是他应下了,这回也交由他去好了。”

“可李太后如今已经是承了他的情,如今若在加上一个……”,刘一燝虽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孙如游却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君子行事,但求坦荡,何须学那唐近贤,喜奔走于宫闱之间。”,刘一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若是唐大人也在此处,听见这句话之后,只怕难免会大呼冤枉。唐某原本做的就是锦衣卫的差事,吃的就是这碗饭,哪有不在那紫禁城里四处奔走的道理。

刘一燝停了片刻,见孙如游重新坐下了身,于是又把目光转回到叶向高的身上:“叶进卿适才所言极是,只是这件大事的要紧之处,如今只怕要落在了你的身上。”

“王肖干虽是某家的学生,可某家当日不过只教过他一些做人行事的道理。”,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叶向高微微一笑,面上略有得色:“可如今掌着辽东经略一职的,却仍是那熊廷弼。”

“若要能行得了事,先要得手上有兵。”,叶向高话音刚落,张鹤鸣便已是先吃吃的笑出声来:“只要这复辽的大功在手,朝野上下谁又会去管到底是经略还是巡抚。”

“那……叶某就先行书信一封,具问一番详情。”,叶向高顿时也是一副心下了然的神情,连连点头笑道。

“只要这泼天大功在手,众正盈朝之日,想来来亦是不远矣。”,刘一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端起手中的酒杯,向着四周略敬一圈,仰饮入喉。

“那鲁地境内贼寇之事……”,虽见席间已是一团和气,可是跟着端起酒杯,韩爌却仍是追问了一句。

“芥癣之疾。”,刘一燝满不在乎的哈哈笑道:“若是如此也要为难,岂不负了他唐秀才的美称。”

“唐秀才,哈哈。”,一时间,清池水畔,水榭亭边,又响起一阵各怀心思的轻笑。

山东,鲁南平原。

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战争这头猛兽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力。

万历年后,鲁南一地农制已是两熟。农历四五月间,也正是冬麦抽穗灌浆之时。可是俯眼望下,大片的村舍庄墙倾倒,间或几柱烟尘腾空而上,如同临世的魔王一般觊觎着人间。田间的麦豆,也因为乏人照料,而生出一片病怏怏的青黄之色。

鲁南之地原本沃野千里,水道纵横,十分膏腴之地,足称“淮北江南”,可看眼前的情景,只怕战事过后,难免也会有一场大饥。

一片锣鼓喧嚣之声,从济州府所在的方向远远传来,即使隔着数里地的距离,仍然是清晰可闻。

几乎是在锣鼓之声入耳的同时,西边的大道与田野之间,也涌现出了一片人影。

这些人影,有男有女,却个个神色慌张。更让人不解的是,虽是个个都是头缠白巾,却又不像是平日里农活时那样扎着,而是盘在头上,顶出了一朵莲花的模样。极力奔跑之下,仍是不时地朝后面张望着,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驱赶,甚至就连头巾松散也顾不得去整齐。

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一条看上去颇为整齐的黑线,略微探出了头,正徐徐向前逼来。

“直娘贼的,这唐大人究竟是如何想的?”,锣鼓喧嚣声中,济南卫都司佥事杨国盛虽然仍是在马上尽力挺直了身躯,可是脸上却禁不止隐隐生出几分不耐:“杨某虽没打过正经的战,可这用兵一事,无非是以奇,以快谋胜。”

“按这般的行进,等咱们走到那邹县县城的时候,只怕贼寇早就固城以待了。”

“况且你我所领的军马,总共不足三千,若是让这些贼寇聚作一团,只怕不下数万之众,力固难下。”

说了一通,见走在自己身边的济宁卫都司廖栋似乎毫无反应,干脆手上一牵缰绳,再凑近了一些:“不若你我立刻便纵兵冲杀一阵,驱散几分?”

廖栋原本沉默不语,见杨国盛凑近上来了额,方才略微抬了下头:“如何进军,是上官的吩咐。你我依命而行,日后即便有过,也怪罪不到你我的身上。”

“可……”,杨国盛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尚未说出口,便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响动。

回身略看一眼,见来的竟是唐旭身边的锦衣卫番卒。

那番子见追上了廖栋和杨国盛,也不放缓马步,而是更催动几下拦在了马前。

“唐少保有吩咐,大军再放缓脚步,若无紧急,切莫多做杀伤。”

“这足足半日的时辰,才行进了不足十里,如何还要放缓?”,杨国盛听在耳中,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怕自己听错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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