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五老爷”来了。
姜老板故意走到柜台里面坐着，做出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但“五老爷”走到柜台前从衣袋里抓出一把大洋“嗵”的一声扔在木板台面上，然后翻开手掌跟姜老板说：“这是十块大洋！总指挥给你做盘缠的！”
姜老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说：“做什么呢？”
“五老爷”诡谲地一笑，“前两天，驻防新华的保安第五团来了位副官与我们联系，说是他们团愿与我们雪峰部队结为生死兄弟，总指挥要你到他们团取得联系，让他们团向我们靠拢。”
自从谌鸿章策反雪峰部队以来，“五老爷”就一直在拉倒犁，尤其是上次为湘西纵队制符号的事，姜老板更加看清了“五老爷”那几根花花肠子。今天“五老爷”得了总指挥的口令，拉虎皮做大衣，颐指气使的样子更让姜老板瞧不起。姜老板毫不客气地回他说：“看你那样子！好像我姜定耀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敲得响的金属板板！我不缺钱，谁想这十块大洋谁去！”
“五老爷”说：“这可是总指挥的命令！”
姜老板的调门更高了，“你们这些人别给总指挥帮倒忙！总指挥还不觉醒过来，总有一天会栽倒在你们这些人手心里！”
“五老爷”说：“姜老板，你此话怎讲？”
姜老板说：“上次制湘西纵队符号的事，我想你不会忘了吧！总指挥已经被你们弄得反复无常、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失信于人！就凭你们这种做派，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神魂不定，人鬼不辨，还想要别人的部队向你们靠拢？莫白日做梦！”
“五老爷”拍着柜台说：“我再重申一遍：这可是总指挥的命令！”
姜老板说：“谁的命令我也不去！”
“五老爷”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回去遭总指挥的责骂，只得又软下来说：“总指挥要你去完成这趟差事是有理由的。总指挥知道这个团的军需主任是你在溆浦中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所以才派你去。”
姜老板说：“可我知道，这位军需主任后来也是你的同学，你为何不去？”
“五老爷”说：“这可是总指挥对你的信任！”
姜老板说：“信任？制湘西纵队符号不信任，上次派人到长沙去‘接头’不信任，为什么现在要进狼窝虎穴就这么信任我姜某人了？我还不知道你说的信任是个什么东西！”
“五老爷”无言以答，赌着气一转身就走出了“四益”店门。
“五老爷”前脚出，谌鸿章后脚就跟了进来说：“姜老板，你平日待人总是非常有耐心，今天为何火气这么大？为何这样不给人留情面？”
姜老板说：“我最恨这些人，拿别人当猴耍！我早就想刮他的胡子！”
谌鸿章说：“不过，你不去也好。我看，这个团是既不想跟黄杰走，也不想跟程潜走，他们恐怕是想拉雪峰部队入伙，继续做山大王的梦！”
“五老爷”回到司令部如实地向总指挥回报办差情况，把姜定耀说过的话添油加醋地转给总指挥听。他只想激起总指挥对姜老板的怨怒，没想到总指挥却跟“五老爷”说：“人无信用，万事皆休！不怪他姜定耀，只怪我们自己。现在连怀化的硬汉蒲和生都来龙潭向陈策请罪了，也该我们作出行动、取信于人了，如再犹豫不决，就不仅是姜老板瞧不起我们，谌鸿章也会失去耐心，到那时恐回头无路啊！”
此后不过几天，雪峰部队各支队就都从雪峰山区的邵阳、黔阳、武冈、隆回等各边境调回龙潭集结待命，龙潭及其周围的张家圹、岩湾、黄茅园一线，无处不是雪峰部队。消息灵通的官兵都在相互传言：雪峰部队就要打出湘西纵队的红旗。很多官兵一听说部队是要跟共产党走，帮穷人翻身闹革命，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将来回家也有脸面跟父老乡亲们说话了，就都精神抖擞起来。谌鸿章、陈策、罗健西见雪峰部队有这样好的精神状态，也都十分高兴，尤其谌鸿章为自己多年来策反雪峰部队有了这样一个结果而欣慰不已，马上派罗健西去长沙汇报这一情况。
正在罗健西前往长沙向省工委报告雪峰部队准备起义这一喜讯的时候，“五老爷”满脸得意地将一张湖南版的国民党《中央日报》展开放在向承祖的桌上，点着一段文字说：“总指挥，你看看，这上面可有好消息！”
向承祖拿起报纸，果然就看到：“白崇禧将军已飞抵衡阳，坐镇督师，青树一役，歼灭**千余，残敌已向湘乡、宁乡方向逃窜，我正乘胜追击。”向承祖将这段文字反复看过几遍，一直没有出声。“五老爷”知道他内心重又掀起了波澜，趁势又说：“总指挥，我一辈子读书做官只以一人为师，那就是曾文正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功、立德、立言，我都敬佩他！以我之见，近代以来，无论读书做官治学，凡学曾文正公者，皆前途无量；凡不学曾文正公者，都难有好下场！”
向承祖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愿闻其详。”
“五老爷”说：“你一定要学曾文正公，要忠于党国，不事二主，这才是忠义之士，这才有前途可言。眼下，白健公已由衡阳飞抵芷江坐镇，你若与**有染，有违白健公之意，到时**会以你反复无常而处置你，国民党也会以你私通**而灭绝你，你将无栖身之地！”
向承祖内心为之一惊，他故作冷静地笑了一下，但“五老爷”看见他拿茶杯的手已在微微发抖。向承祖说：“难得你如此忠言！最近听说白长官要来芷江，你可多给我提供些这方面的消息。我会审时度势的。”
“五老爷”说：“如果我不估计错的话，不出几天，你就会接到白健公请你去芷江开会的通知。”
向承祖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贵人多忘事！他白长官哪能记得我区区一个向某人！”
“五老爷”说：“你等着好消息吧。”
果如“五老爷”所言，向承祖接到了华中军政公署长官白崇禧的电令，要他去芷江参加“军政联席会议”。
自程潜、陈明仁领衔发出由7名将领签名的起义通电后，国民党湖南省政府在长沙已无立足之地，广州行政院已立即任命黄杰为湖南省政府主席、湖南绥靖司令及第一兵团司令，并将省府临时改设在芷江。
省府临时改设到芷江，向承祖对此并非没有看法，这难道不是逃亡政府吗？但往深处一想，芷江有著名的机场，抗日战争时期，中、美两国人民对日作战时，两国空军就驻在芷江机场。中、美、英三国发表了限令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后，中国军方代表也是在芷江接受日方无条件投降。芷江又与贵州省毗邻，古有“滇黔门户”之称，今是中南地区进入大西南的重要通道之一，尤其眼下湘西和整个大西南正日益成为国、共之争的重地，就各方面局势和条件而言，省府设在芷江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军政首长们便于在空中速来速往。
在共军正通过大迂回、大包围进军大西南，大军已直逼湘西的日子里，要在芷江开好这个军政联席会议，也实在不易。会前，白崇禧为了寻找信心，和黄杰驱车前往城郊七里桥参观了受降纪念坊。两人看得非常仔细：四柱三拱门的牌坊正中领额为蒋委员长所题“震古烁今”四个大字，下题“受降纪念坊”坊名，左拱额“武德长昭”为于右任所题，右拱额“布昭神武”为孙科题写，坊柱上有题联两幅，主联“克敌受降威加万里，名城揽胜地重千秋”为蒋委员长所题，副联“得道胜强权百万敌军齐解甲，受降行大典千秋战史记名城”为李宗仁所题。
黄杰说：“这些额、联题得真好啊！”
白崇禧说：“题在这上面的还有不好的？”
黄杰马上纠正自己：“这倒也是！”
白崇禧长叹一声说：“可惜啊！和当年的设计相差甚远！原计划是要建受降公园，园内要设受降堂、无名英雄铜像和凯旋门两座，白石纪念碑一座，还有配套设施的管理室、休息室、警察室等。政府拨款是九亿四千万法币，无奈战乱年代，货币贬值，更兼人心不定，仅建起这么一座砖石纪念坊。于无数死难抗日将士，我们愧疚啊！”
两人又走到当年洽降签字的木屋里看了看，然后返回城内，在刚刚收拾好的黄杰办公室里，两人面对着墙上的地图，以闲谈的口气讨论了一番。首先对整个战局进行了深入分析，又对这次军、政联席会议的与会人员进行认真摸底，两人的共同心愿都是一定要通过本次会议，使整个湘西成为抗共基地！
白崇禧说：“七月以来，共军四野及二野的一部在取得宜昌、湘赣战役胜利后，分中、西、东三路进军湖南。你知道，现在湖南临湘、岳阳、平江、浏阳、醴陵、华容、澧县、石门、湘阴、慈利、桃源、南县、安乡、常德等十余县市为共军占有之后，实际上已切断了我与宋希濂部的军事联盟，加之程潜、陈明仁他们背叛党国投共，长沙也拱手送给了共军，战局已经对我们非常不利！但是，我军四大兵团都已布防完毕，正以逸待劳。我们只要以湘西和大西南为基地，与共军背水一战，这一战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黄杰主席说：“蒋总裁的意思是还要利用湘西的十万土匪武装筑成千里‘人防长城’，阻止共军向大西南进军！”
白崇禧说：“利用好本地十万土匪，这将使我军如虎添翼！”
黄杰说：“有了这些条件，我们一定要把这次会议开成一个充满信心的会议！”
白崇禧很赞成地说：“是，关键就是要树立信心！因此，这个会上，我们不作全面战局和形势分析，只讲我们的兵力部署和有利条件。”
黄杰说：“这个基调很好！另外，我们要大谈建设湘西、安定湘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只有大谈建设湘西、安定湘西，才能稳定湘西民心。民心一稳，军心自然就稳！”
白崇禧说：“黄主席所言极是。”
说不上一切准备就绪，到了会议召开的那天，虽然芷江县城早已在抗日战争时期就被日本飞机炸得千疮百孔，但街头上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处挂满了横幅和标语。沅郡中学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岗哨和真枪实弹的士兵，校园里十分森严。
会议在学校礼堂里举行，孙中山的遗像和青天白日旗都挂得整整齐齐，会台上的对联也意旨鲜明。上联为“团结第一，安定第一”；下联为“力量集中，意志集中”。会台后面挂的横幅就是黄杰主席说过也是他很得意的那句话：“建设湘西，安定湘西。”
上午八时，会议正式开始，华中军政公署长官白崇禧、兵团司令谷正伦、省府主席黄杰、暂二军军长张中宁等踏着雄壮的军乐健步走上主席台就座。参加这次会议的有驻守大湘西的各部军政要员和芷江当地军政头脑人物，共计达四百余人。闻风而来的各路记者以不断闪烁的摄影灯光把这次会议甚至整个芷江县城一下带进了历史的重要节点。
为突出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的讲话，黄杰主席只讲了个开场白：“各位同仁，今天这个会议是省府移设芷江后的一个最为重要的会议。现在，我们正处党国前途命运的非常时期，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精忠报国！下面请白长官训话。”
会场上为数众多的基层官兵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又如此之大的官员，于是，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也振奋了白长官，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听到这么有士气的掌声了，还是湘西这块地方好啊！
他说：“各位同仁，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众所周知，前不久，程潜、陈明仁背叛了党国，是我党之败类！最终也是不得人心的！忠孝节义都不要了，还算什么军政官员？还算什么堂堂男子汉？”
白崇禧越讲越慷慨激昂，“现在是大敌当前，我第十一兵团、第十兵团、第三兵团、第一兵团以及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宋希濂之一部，还有我们新近收编的湘西本地三个暂编军一十三个暂编师，拿蒋总裁的话说，我们已形成了一道‘人防长城’！共军再厉害，也别想打进湘西！别想打进大西南！”
黄杰忍不住插话说：“我将把十七兵团也调来湘西，誓死捍卫湘西！绝不让湘西落入共军之手！”
白崇禧趁黄杰插话之机喝了口茶，于是声音更加洪亮，“这样一来，大西南拥有三百万国军，仅是湘西就有我们一百万大军。算起来，共军现在也不过只占领巴掌大的几个小县城，有什么可怕的？湘西以及大西南的大片土地都还牢牢地掌控在我们手里。为此，我们要树立信心，誓死坚守湘西这个大西南的‘桥头堡’！大家千万不要小看湘西！”说到这里，白崇禧想起自己在抗战时期积极给蒋总裁建议，国军要学习打游击，以小胜积大胜，最后得到蒋总裁的赞扬，被誉为“小诸葛”。于是，他精神更为饱满起来，“这里地形险要，为西南咽喉。说远点，明代吴三桂扼守神龙关击溃清军十万大军；说近点，抗战末期历时五十五天的湘西会战，我军毙伤日军二万八千余人，成为打败日寇的最后一战、大胜之战！那时候，我们真高兴！今天，我军有着优良的美式装备，又有雪峰山和武陵山为天然屏障，即使共军全面进攻，我们也要坚持战斗到底！破小家才能保大家，拼命才能保命！万不得已，我们就实行坚壁清野，誓与湘西共存亡！”为振奋人心，白崇禧又宣读了一批委任状和嘉奖令，芷江的杨永清在嘉奖令中被誉为“革命宿将”。接下来，就是黄杰宣布在湘西阻击共军的方案。
大会之后，暂二军军长张中宁根据黄杰宣布的方案，要张玉琳做了详细部署。张玉琳电令石玉湘的暂七师与独一旅、独二旅防守烟溪与溆浦分水界一线，以阻击解放军西渡资水。
白崇禧和黄杰还单独约见了一批地方武装首领，约见张平时白崇禧说：“你将是我党放在湘西的一颗重型炸弹。”
张平受宠若惊地说：“我一定不辜负白长官的期望，誓与**干到底，不成功便成仁！”
约见向承祖时，白崇禧和黄杰都要他为党国忠贞不渝、尽职尽责。
向承祖在这些高官面前受宠之余，又把陈策所部的区区几百人的湘西纵队和白崇禧所讲的国军布防图一比，湘西纵队简直是不值一提。
回到龙潭，向承祖不再像往日那样与谌鸿章保持密切联系，一连多天也不见他再要求打出湘西纵队的红旗。
谌鸿章已经感到情况有变，但他只是暗里观察，耐心等待。
萤火虫歪歪斜斜地在天空飞舞，肖守谦趁黑悄悄来到了陈策的房间，有些急切地说：“陈司令，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陈策说：“你怎么变得如此啰唆？什么当说不当说啊？说！”
肖守谦说：“现在龙潭已有人传出话来，说雪峰部队的向总指挥从芷江开会回来就要对‘辰溪部队’下手。”
陈策联想到向承祖新近的突变，心里不禁吃紧，他找到谌鸿章和姜定耀商量：“向承祖这个人变幻莫测，我们还是趁早离开龙潭，上山打游击为好。”
谌鸿章也说：“向承祖这个人太反复无常了，为争取他这支队伍，简直是让我的耐心经受了极限的考验！既然国民党已将政治、军事中心移到了湘西，我们也不能不做最坏的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就上山打游击，牵制敌人，协助解放大军进攻湘西。”
陈策做好了打游击的准备之后，像是一块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而谌鸿章就不一样了，省工委曾交代过他，如果辰溪的起义部队遇到危急情况转移到龙潭后，要他一定尽力支援。现在国民党的军政重心向大湘西卷压过来，向承祖发生了逆转，湘西纵队这支来之不易的部队要从龙潭拖出去打游击，其前途和命运与他此时的决策将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
部队秘密决定了离开龙潭上雪峰山区打游击之后，谌鸿章找到陈策说：“我想在我们离开龙潭之前，再找向承祖长谈一次。”
陈策以不抱希望的口气说：“我真佩服你的耐心！”
谌鸿章只身一人又冒险深入到雪峰部队司令部里住了下来，每日和向承祖推心置腹地谈心。向承祖说：“我在未去芷江之前，的确是要打算撤销雪峰部队的番号，打出湘西纵队的旗帜，但芷江会议之后，特别是白长官和我谈话之后，我觉得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们现在所处的龙潭一带，完全夹在芷江与邵阳之间，公路沿线都有国民党重兵驻防，其兵力数倍于我，仅凭我们这点人马，何以御敌？龙潭是我的胞衣之地，祖宗庐墓所在，多少身家性命系我一身，我岂敢轻举妄动？我们私人关系甚好，还望你能够理解。”
谌鸿章说：“此言似也不无道理，可时不我待啊！国民党虽在湘西甚至大西南增兵布阵，表面上还在西南一带坚守，其实心里都各怀鬼胎。在整个中国，国民党败局已定！何去何从你可要当机立断！脚踏两只船的前提是两只船都并排前行，现在是一只船要沉没，一只船正加快行进，你可再也无法脚踏两只船！摆在你面前的现实是，如再踏两只船必落水无疑！难道你还愿意睁着眼跟着沉船葬身？”
向承祖想了想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的这番话也的确是推心置腹。这样吧，为助你们一臂之力，表明雪峰部队愿意跟随你们行动，同时也考虑到芷江会议对我的压力，为稳妥起见，我先派我部最为得力的谌志华支队加入你们队伍，算我的先行部队，待时机成熟，我再率全部随你们行动，你看如何？”
谌鸿章说：“这算是总指挥最后的答复吗？”
向承祖说：“我想，目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答复了。”
谌鸿章深知向承祖多疑善变，他马上从向承祖面前的坐椅里站起来说：“那好，事不宜迟，今天晚上请你到‘四益’来。我们共同商量一下具体方案。”
谌鸿章带着这样一个答复回到“四益”。
晚上，向承祖带着谌志锦、“五老爷”等人如约而至，但在“四益”楼上开会研究具体问题时，向承祖却说：“我上午说过派谌志华支队先加入你们的队伍，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国军一百军的一个师，今天已有一部驻进圹湾一带，先头部队已到达洗马潭，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志华支队是我部人数最多、武器最好、力量最强的支队，面对这种情况，这个支队已不能走了。如志华支队跟你们走，国军必轻而易举地吃掉我们！但我说话还是算数的，我决定改派向桂元大队随你们行动，并将这个大队的人枪配足！”
向承祖的口令改变得如此之快，大出谌鸿章所料，但谌鸿章沉默不语，让向承祖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恼怒。倒是陈策有些忍不住，但考虑到谌鸿章的面子，他只得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派一个支队也好，派一个大队也好，或者一个不派也好，这是个态度问题，是你们的事，我们不能强求！派来的，我们真诚欢迎；不派，我们也不勉强！”
向承祖自然听出了陈策话里的火药味，连忙说：“派！当然要派嘛！不派谌志华支队，向桂元大队是一定要派的！这表明我们的态度是鲜明的！我们的心意是真诚的！”
谌鸿章微笑一下说：“好吧，一个大队也好，我们也欢迎！”
姜老板实在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总指挥，你真能派一个大队随我们行动？”
向承祖尽量克服自己内心的愧慌，显得平和地说：“是！真能派。”
姜老板调侃道：“这一回该不再有变了吧？”
向承祖说：“还变什么，不变了！”
姜老板将脸色严正了一下说：“那好！就请总指挥写个手令吧！”
向承祖明白，姜老板是在讥讽他说话不算数。但面对你死我活、天翻地覆、胜败难料的时局，向承祖并不后悔自己的多疑和善变。相反，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才是稳妥、智慧和精明，是对自己以及弟兄们身家性命的负责！他举重若轻地说：“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说了这个话，就用不着下手令。如果还要下个手令，那反而显得我说话不算数了。”
谌鸿章情感复杂地笑了一下，陈策顺着向承祖的话将了一军：“军人嘛，说话就是命令！如果要不算数的话，手令也照样可以不算数！要个手令又有何用？”
陈策这句话似乎让向承祖有些坐立不安，好在会议很快结束，向承祖站起来跟谌鸿章和陈策说：“三天之内，我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陈策说：“为何还要三天？”
向承祖说：“要调动人员武器，要安置家小，没有三天时间不行。”
谌鸿章说：“行！那我们就等你三天。”
从向承祖离开时的神色和脚步，陈策就看出他不是真心想跟纵队一起行动，而是另有打算，在等待观望。谌鸿章当然也看出了，不过，他总以非常好的耐心等待着。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人敲“四益”的店门。姜老板赶紧起来开门一看，竟是“五老爷”来了。
“五老爷”说：“昨晚在你店里开会，总指挥不是答应派向桂元大队先加入你们的队伍吗？他回家一想，还是不妥。向桂元是总指挥的心腹，他一走，没有了心腹，总指挥还是觉得心里发虚。”
姜老板已经不为此变感到惊异，他冷笑一下说：“总指挥又变卦了？”
“五老爷”说：“不！总指挥要另派！”
姜老板很反感，他忍不住逼着问道：“那么，又打算派谁？”
“五老爷”说：“改天总指挥派一个加强中队来，由张望宏率领。你看行否？”
姜老板说：“你们在一天多时间里，由一个支队变成一个大队，由一个大队又变成一个中队。陈策的态度早就不强求你了，只是谌鸿章还对你抱有希望！你还想问谁行否？”
“五老爷”见姜老板的话很生硬，就说：“你只管把总指挥的意思转告给他们就是！”
姜老板把情况转告给陈策和谌鸿章后，谌鸿章沉默不语，陈策却说：“如此一日三变，分明是对我们不抱信心！我看，一兵一卒也不要他的！看他把这些人带到死路上去！”
这天下午，“五老爷”又走进店来跟谌鸿章说：“总指挥要我来通知你们，加强中队的人一时调不拢来，也就不派了。但同意给你们配发些子弹，你们可以派人去拿。”“五老爷”说过这话，好像毫不在意谌鸿章的态度，转身就扬长而回。
陈策气得眉毛和胡子都翘了起来，说：“我们不是来当乞丐的！让他跟着国民党升官发财去！一粒子弹也不要他的！”
姜老板说：“陈司令这句话才解我心头之恨！”
但谌鸿章仍保持耐心，他秘密交代谌炽：“我担心我们上山打游击后，向承祖的队伍狗急跳墙走向反面。你们要继续留下做向承祖的工作，要劝他认清时局，不要听信谗言，轻举妄动，害人害己！起码要保持中立，不与解放大军为敌，不要与人民为敌！”
谌炽说：“姜定耀要跟你们走了，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谌鸿章说：“不行！他跟我们走是工作需要，你留下来也是工作需要！你要重点做好谌志锦的工作，通过谌志锦来影响向承祖。对于‘五老爷’这种人也要利用好，只要能劝说他们保持中立，那也是天大的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