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两，陈枫、方琇奎和吴峰来到侦办室。侦办室的墙角里，坐着一位两鬓苍苍、长发盖耳、面部浮肿的老头。他佝偻地坐在一张靠椅上，不时按住胸口咳。脚边有只痰盂，里面有不少痰和血丝。徐离他远远地站着，门口外有两位持枪的战士。
他，就是前公安局副局长，1955年第一批被授予少将军衔的在押犯，大右派，不服改造分子洪建珍。他的两手和两脚，深深地留下了镣铐的伤痕。
陈枫、方琇奎、吴峰都相继跟他握手。洪建珍不认识吴峰，陈枫给介绍了。洪建珍见了陈枫和方琇奎，面sè顿时好看许多。
吴峰先把有关的案件摘要地跟他讲了，再讲了霍天臣在本案中可能的角sè。陈枫也回顾破宋案前夕那个逃遁的高级联络官，最后把请他来的用意向他阐明。
十年前破宋友兰案，洪建珍乔装台遣“特派员”打入敌内部，是我唯一见到潜特高级联络官的人。洪建珍想了一会，抬头问道：
“你们怀疑霍天臣是那个联络官，有否根据？”
“本案中，他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陈枫，“当然，这都还只是判断。”
“我们想听听你的，老洪。”方琇奎，“我们面前的未知数实在太多。”
洪建珍回忆：“这家伙实在狡猾，连宋友兰也不认识他。他一回用一种面目进行联络，从不肯直接见他自己的人。他也只在我这个‘台遣大员’面前亮过一回相。许多迹象都表明他已逃H市，我却不这么以为。理由很简单，他一是没有暴露，二是在这边他握有‘资本’和‘重权’。”
“什么样的资本和重权？”吴峰问。
“做为高级联络官，他掌握有国民党地下残余组织力量。而这些家伙都时时做着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的美梦，幻想有朝一rì东山再起，凭手中这‘资本’挥取高官厚禄。”
陈枫：“老洪，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洪建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虽过去我跟你们是老战友，可现在我是阶下囚……”
方琇奎将军握住洪建珍的手。“老洪！你……这不是心里话！吧！”
洪建珍伸长脖子又咳数声，吐出来的都是血痰。“要想破……案，得入……虎穴，掏……虎仔。”他yù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看法了。
方琇奎毫不犹豫地把局党委常委已经批准的“入虎穴，杀回马枪”的计划告诉了他。洪建珍听了，沉思地：“H市那地方，这边逃去者甚多，因此不容易引起怀疑。同样，要想打进敌人的内部，恐怕也并不容易。最好的办法，是必须有去H市的理由。否则，弄不好会恰得其反。”
方琇奎以为他忧虑得对，便把周大瑞的事了，也告诉了他敌人电报往来的情况。
“既如此你打算何时动身？”他问。“我买了明早六半的快车票。”
“可你比预定的时限晚了两天半了，朋友。”
方将军没回答。他吞了两口烟，而后静静地吹出一个烟圈，吹得远远的。他惦出洪建珍话中的份量，他自己也早估计到这个。
洪建珍：“有时最危险的，倒往往是最安全的。不要把一切想得太可怕，随机应变，借用当地的法律条文保护自己，或可化险为夷。”着，他又猛烈地咳起来。陈枫给他一杯水，他漱漱口，把余下的都吞了。陈枫要把张子台找来，他挥挥手不必，问道，“你们要我来，是想让我去认证霍天臣是不是那个高级联络官？”
陈枫和方琇奎一齐头。
洪建珍：“因见面时间短，况时过境迁，记不大清了。当时他是个头稍高，瘦，半长脸……口音听不出。样子挺jīng神，像个击剑师。”
“不对，”吴峰皱眉，望陈枫和方琇奎。
洪建珍猜到吴峰的心理。淡淡一笑，：“胖者相对显矮些，瘦者相对显得高，其实高度不变。随着中老年龄到来，瘦的亦可‘发福’。至于一些生理缺陷，难道不可人为或矫正？”
吴峰顿开茅塞。心想，果然名不虚传，还是这般远见卓识、细致和深谋善断。
洪建珍：“这家伙，是‘真人不露相’，几乎不给人留下一丝可记忆的特征。唯有一，在话时，眼皮眨得快了些。”
“对了，”吴峰把大腿一拍，高兴地望陈枫笑。
“因为这仅是一种习惯，或者是官能神经的条件反shè？非生理缺陷，无法整容。”洪建珍。
大家都笑起来。吴峰敬佩他观察细致入微。陈枫高兴地：“老兄，劳驾你跟我走一趟牛nǎi加工厂。倘有一线希望，我们联名替你请功。”
“责无旁贷，请功不必。”洪建珍忘了自己还是阶下囚，仍旧一副坦荡胸怀，望着陈枫和方琇奎，稳沉地一笑。
四半钟，二人坐车进了牛nǎi加工厂。陈枫乔装市二轻局新来的副局长，洪建珍扮成澳商。市府已通知该厂做好接待工作。
厂长室里，陈枫找职工代表谈话，澳商找厂领导洽谈业务。陈枫找谈话的人多，谈的时间却短。人们都像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在厂长室出出进进。
霍天臣也以一个普通职工身份被指定为车间工人代表，跟上级领导反映工人的意见或要求。霍天臣认定没有见过陈枫。看他架势极大，确像上级要员。至于澳商，他亦认为未见过。凭那sè相，就如纵yù过度所至的衰败肾亏，不周就是久蹲大牢的重犯。霍天臣相信长一个判断，但心头也有些惊悸。
六十分回到侦办室。史向华、季孟、彭元生、吴峰、伍建林、徐早在里面恭候结果。洪建珍没有进来，他佝偻着站在门外，平静地望吴峰道：
“伙子，你的判断对了，霍天臣就是那个漏网的敌特高级联络官。他从娘胎带出来的生理模型都基本换样，唯有话时老眨眼皮的陋习能证实是他。”他顿了顿，咳一声。仍对吴峰，“既然高级联络官还在，无疑此地必定还有比他更大的官。”
洪建珍的这个判断，沉重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史向华挪过一张凳子给他，吴峰倒了一杯茶。史向华道：“你对本案的看法，老洪。”
洪建珍没有接茶，也未进来坐。只是对陈枫道：“霍天臣若不是过去那么个敌特高级联络官，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我负责——现在该送我回牢房了。”
陈枫和吴峰把他送下楼。望着远去的囚车，陈枫出神良久。太阳西斜，仍**辣地照着。史向华也走了出来，站在陈枫旁边。
“还是这么耿，儿子的事一句也不问。”史向华叹息。
“他懂不懂洪军的事？”吴峰问陈枫。
陈枫像是没有听到，一味地望着大街，似寻找囚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