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肃然清冷起来，日头鲜少露脸，携着寒意的风中尽是萧索之意，阴云下的万物仿佛变换色调，辗转变成冷蓝色。
天刚灰蒙蒙亮，我便再无睡意，月筝进屋为我梳洗，动作小心，话也比平日少，我只当她没睡醒。
“也是奇怪，往日还要再睡上一会儿。”我摆正了梳妆台上的铜镜，犹自言语。
月筝正拿着银钗往我的发髻上插，似被我突兀的声音吓着，手上一抖，银钗掉到地上，她慌里慌张俯身捡起银钗，又重新挑了另一枚翠玉簪子，利索答道：“姑娘起得早是因为昨夜歇得早。”
银翘揉着眼睛从榻上爬起来，“天亮了么？”
我笑道：“银翘以前就很能黏人，最近更是越发黏人。”以前是与我同出同入，现在是与我同食同眠。
月筝为我穿好外衣，又去拿银翘的裙裳，“二殿下吩咐了，让银翘多陪陪姑娘。”
难怪前些日子起，银翘就央着夜里要与我同寝，吸取上次的教训，我已经决心要照看好她，所以想也不多想便应允了她，这丫头也讨我喜欢，把她当妹妹带在身边，即便是寸步不分，形影不离也不厌烦。
才出门，就恰好碰到土圭和水臬，我打趣道：“怎么，你们又来找银翘？”
土圭平时性子直，说话口无遮拦，现在却支吾不语，难为情地挠挠头，给水臬使了个颜色，水臬便道：“我们是来找阿苏姑娘你的。”
“找我？”我奇道：“什么事？”
他们二人吞吞吐吐，相互交换几个眼神也没挤出半句话，我隐隐不安，遂问：“不会是有了长伶灯的动向？”
土圭忙摆手，“不是长伶灯，长伶灯的事，还要挨过这一阵子，等所有事情过去。”
这说辞和子桑玦的如出一辙。
我更疑惑，“那是什么事？”
土圭正欲开口，被水臬抢去话头，“我们只是来看看姑娘，是否一切安好。”
土圭附和：“既然萃枳苑里一切安好，那我们也就放心了，我和水臬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着把水臬拉出了苑门。
我还云里雾里，刚退出去的二人却又折返归来。
土圭把手上提着的硕大食盒递给我，“险些忘了，这个，是送给姑娘的。”
水臬解释：“这是宫里厨子做的最精致的八宝珍，一共八层，每一层都有不同风味的小吃，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土圭又补充：“不嫌弃就收下吧！”
水臬恳切叮嘱：“隆冬将至，姑娘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差下人走动便是，切莫染了风寒。”
二人默然朝我一揖，终于退了出去。
我拎着食盒百思不得其解，银翘从屋里出来，看到食盒双眼乐开了花。
我看这丫头开心的模样，心里暗忖：难不成土圭和水臬是特意讨好银翘，却不好意思开口，反正送给我和送给银翘都是一样，所以只好把东西送到我手里，做个顺水人情？
银翘挥挥手分散我的注意力：“阿苏姐姐你在想什么？有这么多好吃的，还需要想什么呢？”
我发现银翘和土圭还真是一个思路，有吃的堵住嘴，脑子就没功夫转了。
银翘和月筝打开食盒，把一层层的点心一样样陈列在桌上，桌子不够大，月筝索性换了四角方桌来，在院子里拼了四张方桌，才将食盒的点心摆齐。
“咱们祖宗讲究方正，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月筝摆好方桌，成就感洋溢脸上。
这时正愈正午，天色稍霁，有日头从厚厚的云层中探脸而出，人的心情也因此愉悦，我本着好东西就要分享的心态，道：“月筝，凝儿姑娘往日也是最喜吃甜食的，要不你差人请她到萃枳苑来，咱们一起用膳。”
月筝神色为难，“主子，这相府离宫里还有一段路，等人出去把人请过来，只怕这天都要黑了。”
我想想也是，便道：“那每样留下一些，回头给她送去。”
“凝儿姑娘虽不在宫里，但平日相府所得国君赏赐也不少，这八宝珍定也是吃过的，别说八宝珍，怕是山珍海味凝儿姑娘都不稀罕。”月筝说着，还是拨分出带甜味的小吃，用新的食盒装起来，“但是阿苏姑娘你这样做也好，也算是心意。”
“我才没那么多七弯八拐的心思。”我不以为意，捏了块糕点送进嘴里。
月筝微不可为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苑中却落下一人，月筝和银翘都吓了一跳，我安抚她们，“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
来人一脸凝霜，看了看院中铺排在方桌上的小吃，又望了望在院中闲谈的我们，有些惊诧不解。
我问：“百里卿，好久没见到你，你一直在宫里么？”
他道：“我一直在九隼，只有接到任务才会回来。”
我有些怏怏不乐，“那你现在是接到了任务？”
他蹙眉望着我，摇摇头，欲言又止，“你……”
我睁大眼睛认真听他说，他转了口气，“路过，来看看你。”
今儿个奇了，怎么人人来看我。
我道：“那你来的真巧，刚刚有人送来许多小吃，我们也吃不完，你可以带回去一些，我让月筝给你包起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那满桌的小吃一眼，突兀问：“这些日子在宫里开心吗？”
我想不到他会这么问，怔了怔，调侃他：“你这个语气好生一个兄长做派。”
他却没有笑，“你若当我是个兄长，有什么事情也该知会我。”
我这才正色回道：“在宫里虽是个挂名的待诏舞姬，但是俸银照领，也没人敢招惹我，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不开心。”
他显然忧虑仍存，“如果待不下去，派人到九隼找我，我来接你。”他说完，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会替白姬姨娘照顾好你，不会让你落到大殿下手中。”
我有些动容，“是你该放心才是。”
他肃然后退两步，纵身一跃，一身黑袍消失在瓦间。明明有子桑东阳的令牌，他为什么不直接走正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