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用望远镜紧紧盯着前沿阵地。日军又开始用炮弹轰击前沿，炮击停了十几分钟，突然又开起炮来，爆炸声低沉，前沿腾起一片淡黄色的烟雾，丧心病狂的日军开始使用毒气。我紧张地看着前沿阵地，日军戴着硕大的防毒面具像鬼魂似地出现在前沿阵地上，突然阵地上响起枪声，虽不密集但很坚决，那些头戴面具的日军笨重地栽倒下去。
很快前沿又陷入一片静寂。日本人好长时间没有再发动进攻，太阳快下山了，日军的大炮又开始了炮击，炮火延伸后，阵地上又响起抵抗的枪声。
这个疯子张，还真有他的。我心想，这次进攻只要顶住，今天就扛过去了。
阵地上传来枪声和零零星星的爆炸声，这次日军炮火准备时间很短，不知日军又搞什么名堂，突然前沿阵地上出现几十个日军士兵，他们飞快地奔跑着，手上没有什么武器，跑在最前面的一头栽倒在地上，轰的一声，栽倒的地方发生了爆炸，那个日军士兵的身体变成碎块腾飞起来。另一个日军士兵跳进战壕，又是一声爆炸，又出现几个日军士兵，他们飞快地冲上前沿阵地扑进战壕里，一连串的爆炸响起，一连串的人肉碎块四处飞溅。日本人为攻下我军阵地开始使用自杀式攻击。
我的心往下沉，因为前沿阵地上抵抗的枪声越来越少，冲上阵地的日军也越来越多。哪里有枪声他们就往哪儿冲，随着最后一声爆炸，阵地上的枪声停止了。日军士兵在阵地上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
“炮兵，给我开炮！向疯子张的阵地上开炮！”我大吼。
“张营长他们……”
“开炮！”我只能用炮弹来给张营长他们下葬，他们不会怪我。
“是！”迫击炮弹向前沿阵地飞去，前沿阵地上的日军士兵被炮弹爆炸的烟雾所笼罩。
“马连长，带你的连跟我冲，恢复阵地！”
“团长，你不能去。”马连长急了。
“我为啥子不能去？王虎把我的枪拿来！”
贴身卫士王虎咬着腮帮子，一动不动。
“团长，我拿不下前沿阵地提头来见！到时候你再上也不迟！”马连长也吼道。
马连长的连一个冲锋把前沿阵地又夺了回来。日军也停止了进攻，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张营长的第一营，除了负伤已抬下阵地的人，都战死在前沿阵地上。张营长的尸身残破不全，他是被一个日军自杀攻击者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引爆炸药炸死的，那个日本兵只剩下两只穿着大拇趾分开的胶鞋的脚，其他都被炸碎了，二十多米范围里到处都是碎肉和内脏。
张营长死时还没结婚，其实连女朋友都没有。在婚礼前他丢下了家里从小定的娃娃亲，逃婚从家乡跑出来到广州考的黄埔军校。奇怪的是，他在部队倒不放心那个被他丢下的新娘子。
“我是不希望她还在等，要那样就把人家的青春耽误了。”他给我解释。
“那你为啥子不和她结婚？”
“只见过几面，怎么结？我希望是互相了解，自由恋爱的那种。”他说。
“团长，你和嫂子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有一次他问我。
“是的。”我敷衍他。
“我真羡慕你。”
“为啥子？”他的话叫我不舒服。
“我不知为啥子，一和女孩说话就心慌。”他说。
我没想到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害怕和女孩子讲话。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躺在张营长旁边的是机枪手老黄，脸色乌黑，眼睛瞪得滚圆，看样子是被毒气熏死的。老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陕西人，老兵油子，当了十几年的兵一直没回家，把老婆孩子的长相都忘了，一年寄几回钱，连信都不寄一封。只迷恋烟酒和部队里的饭菜，其他什么都不要了。机枪活玩得精熟，枪法极好。但平时是极令人讨厌的，不爱出操，不爱站岗，装病号，怪话连篇，爱打架，好喝酒，喜赌博，欺负新兵。有时偷偷跑出去找窑姐出火。
“有多大的罪过？又不是黄花闺女。吃的是刀口饭，一点挣命钱，留到身边哪天便宜了阎王老倌。还不如给了那些女子做胭脂钱。”他为自己解嘲。
但一上战场就活成另一个人，作风强悍，独挡一面，一个人顶一个班。他是连长最喜欢的兵。
战壕右边躺着的杨三娃才十六岁，是南京人，父母姐妹全让进城的日本兵杀了。他跑到武汉来非缠着要当兵，机枪手老黄缠着疯子张特批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的，他说这孩子全家人都没有了，兵荒马乱的独自一人，他愿意带着他，无非添张吃饭的嘴。有他护着，没事。其实老黄自己的孩子今年也十六了，他突然心软，觉得杨三娃跟自己的儿子长的一模一样，把杨三娃当自己的孩子了。没想到三个月就死在战场上……
当天夜里我组织了一个连的突击队进行夜袭，我把团指挥权交给了团副柳玉林，亲自带队，每个人都打赤臂光着上身，一人一把大刀，四颗手榴弹，一把手枪。后半夜摸进了日军阵地，半个月的连续作战日军已疲惫之极，睡得跟死猪一样，一声令下，突击队员们冲上去抡刀就砍，阵地上传出一片杀猪似的叫声，敌人乱成一片，阵地纵深的日军嚷嚷着胡乱开枪，子弹打得比较高，显然害怕伤到自己人。我们一声不吭冲了过去，挥刀就砍，混乱中双方都不吭气，只听到枪械碰撞声，抱在一起的搏斗声，大刀砍进身体时短促的摩擦声和挨了刀的人的惨叫声。我军在攻击中只凭手摸，摸到穿衣服的，挥刀就砍。日本人终于顶不住了，乱叫着开始溃退，我们跟着屁股撵。在一片小树林前，溃逃的日军被他们自己的一股部队挡住了，黑暗中日本军官大声吼叫着，挡住去路的日本兵构成一条防线，步枪和机枪枪栓拉动着，逼迫着溃逃的日军反扑。
“手榴弹！”我大吼。扔出了我手中的手榴弹。战士们把腰间的手榴弹全部都扔了出去，他们嫌挂在腰间碍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