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哥，你说得不错。后来我才晓得，他们哩感情居然深到了无以言表，可歌可泣。至今仍然有许许多多哩泪水在我心中流淌。突然有一天，只听后面搬家哩搬家，搬进去住哩搬进去住。不知到底发生哰啷子事。”
“让我来告诉你吧。她不是调走哰。而是……而是……”
“而是咋个些哰？”
“那一天，愁云惨淡，阴雨绵绵。她突然来对我说。是哩，就在同一条过道上，她双眼哩泪痕似乎未干，眼袋红肿神痴呆：‘黄兄弟，我准备走哰。’‘走哰？去哪里？’”
“‘对你而言，一个很远很远哩地方；是哩，一个很远很远哩地方。’她说这话时，很淡然很淡然，仿佛世事了无痕一般。说这话时，她仿佛突然衰老了许多。这确非我所能预料到哩。原本青郁郁的头发，半月内，竟然白了许多，眼角的皱纹纵横交错。她行动迟缓，步履蹒跚。”
“事后，我仔细回忆起当时哩情景，才猛然悟到，原来那很远很哩地方，自己居然理会错哰。‘缘已尽，情未了。何事可期。’她说，‘如果缘分允许，我们姐弟还有再见的日子。’”
“缘分？她说到缘分？”
“当时我也愣了愣。不过此机缘非彼机缘，我也以为她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找另一个地方，慢慢忘记那无言而沉痛悲哀。‘兄弟，看到你渐渐从往事中走出来，姐很高兴。’我无语相答，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骤变哩面容，说不出的酸楚。”
卢征程轻叹一声。双手紧抓，而后松开。仿佛听到了一个隔世的情仇。但是黄权路“她说：‘昨天，我独自在兰眳河上走，走了很久。真哩，很累。本来，我以为河水，那无声无息哩河水，能让我从过去哩这十多天经历中走出来。但是不能，真哩不能。是姐没有看透，还是姐真哩没有那悟性。过去哩十几天，你知道，阳光明媚，但我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点阳光。天是亮哩，心却异常地冷。姐不如你，真哩不如你。脚下哩土地坚硬而冰凉，好象七月天忽然冰天冻地，四周凄凉、虚幻。我仿佛置身在一个幻境中，越走越远，越走越无法确定今后哩目标。于是我想到弟弟，我们哩黄老弟。’”
“‘姐，你别想不开。千万想开点。’看着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在这条荒凉、虚幻哩河上。我哩身子仿佛陷入了沼泽。我拼命爬呀爬呀。渐渐地，力气用尽，我感到浑身无力。整整十几天，我一直在爬，终究还是没有离开那片沼泽地。身子越陷越深，心跳越来越慢。’”
“‘夜晚，除了这些黯淡哩街灯照进沼泽，那些怪味似乎已经遍布全身。四处都没有最近哩路了，因为我已经陷入沼泽哩中心。突然有个声音飘渺而来：只要别迷失方向，你一定会悟出那条路。路在你心里。’”
“‘我哩心跳越来越慢，迷迷糊糊地，我好象晕了过去。我疲惫不堪，渐渐地在沼泽中睡去。醒来哩时候，我似乎已经在沼泽中睡了二十八年。我躺在沼泽哩边沿，人们奇怪地看着我。在旭日东升哩时候，晨练的人们，惊异地看着我。’”
“‘我躺在公园哩靠椅里。四周哩怪味仍然未散，而新哩怪味又在蔓延。整个身子处在一个陌生哩地方。陌生哩人群，陌生哩公园，陌生哩味儿。在这个地方，我似乎刚被人们记起，转瞬又被人们忘记。忘记哰好，忘记哰好。我想，我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历程了。’”
“‘全新哩历程？’”
“黄哥，全新哩历程是啷子意思？”
“我不晓得。真哩不晓得。”
“‘弟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看几天房子，我去去就来。’”
“五天后，她打电话给我。我赶到了她哩家。她的家中有尼姑庵里来的人，还有两个据她说，是宗教事务委员会哩人。”
“‘房子我已经交给他们处理哰。’她说得很平淡很平淡，淡得没有一点悭吝。”
“‘那你以后呢，以后打算咋个办？’”
“‘以后？以后问问他们吧？’”
“她不会准备自裁吧？”
“自裁你个头。我也惊诧不已。我感到，是否是我害了她。而且这一害不浅。”
“‘姐，你何必如此呢？虽然我不晓得你究竟要做啷子，但你大可不必如此呐。’”
“‘你别说哰。我已打定主意。在城里过，对姐来说，已经没有意思了。自从你周哥去哩那天起，眼前哩一切，对我已经失去哰意义。’”
“是啊，情深至此，情深至此……我原以为世间情不过如此。今天我才晓得，有一种感情超过一切。”卢征程道。
“‘姐，你不要紧吧？’她摇了摇头，瞧着两个单位哩人在清点楼房、家具。”
“当清点到一个蓝田玉哩小耳坠时，她似乎从梦中醒来，低叱道：‘停，放下。’而后要过那玉坠，紧紧地贴在胸前。淡漠哩眸子里，突地流出两泓清泪。仰头凝视着天花板，泪水象两条小溪，缓缓流到面额上，而后顺着鼻子两侧，注入口中。双肩耸动，头突地埋入双掌，抽泣起来。”
“突然，她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兄弟，没事。看到这玉坠，我想起了他。’”
“‘是哩，我听说哰。节哀顺便，姐别太难过。’”
“‘为啷子会是他？刹车为啷子在平地不失灵，在上山时不失灵，偏在那个拐弯的陡坡处失灵？兄弟，你晓得不，我看到他哩面时，已经不能辨认出躺在那儿的就是他哰。你晓得吗？’说罢突然哀伤地抽搐起来，‘我原本以为我跟他能走到头哩。没有想到……你好狠哩心呐，竟抛下我，不闻不问地去哰。兄弟，你说我咋个办，我能咋个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