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还是换下一个问题吧？”树芳看着他的神情，吁了口气，随即摇了摇了头。面对如此神情的人，在她的意识中，一般而言是得不到结果的。她从来不愿在得不到结果的事上周旋。
“不，我就想听嘛，妈妈，我就想听——你——的——问题嘛。”
小明的话语把她从那一带荫翳中慢慢拽了出来，并进入一个天然的屏障似的的境地中。一忽儿间，她倒觉得又有些必要了。不过，她得等，至于等什么，连她自己一时也说不清。
树芳看了看黄权路。他看着她奇异的目光，一阵涟漪轻轻拂过心底，他暗自唉了一声。依稀意识到什么，稍稍收敛了一脸肃容。
他看了看小明，轻轻一笑：“还是满足我们儿子哩好奇心吧，树芳，你说呢？”
树芳自然看得，这是一种勉强的笑。从这一声笑中，她看到了笑中潜藏的那种久违的为官者虚伪的深藏不露的不拘言笑之后的例行浅笑。一种让人有些丧气的笑。
“就是嘛妈妈。”
这时，树芳随手拿起小明的辅导书，一边翻阅着，一边道：“小明，你们应该是上到这点了吧？”
小明伸过头看了看，默然地点了点头，同时“嗯”了一声。
“那你为啷子不做作业？”
“我们的数学老师这一几天心肠忒好，还没有布置嘞。”
“没有布置？没有布置，你就不能多少做点，要等到她布置下来，才来拼命赶？我说你小明就是这点不好，难道不晓得平时多做点，事到临头时，就可以多闲点哩道理吗？”
黄权路看到小明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求救的元素，很浓很浓，像一杯过夜的浓茶，无味而呈深褪色。附耳问小明：“你们数学老师最近咋个些哰？”
小明道“出去开会去哰，已经去哰五天哰。等她回来，语文老师接着去学习半个月。”
“树芳，其实你不能这样教育小明。啷子叫平时多做点，到时多闲点？”黄权路纳闷一一下，终于开口了。
“算我说错哰，好不好？”树芳语气生硬得像一块玄铁，“那你咋个不教教他。你看看近来都教哰些啷子给小明？移情别恋？”
黄权路一看她，说着说着就转换了话题，赶紧道：“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刚才说哩那个问题吧？我觉得这跟你哩所谓分类辅导，各个击破咋个就呃像呢？”
“不像——你咋个能拿我哩的方法，跟一个小学数学老师去比？这有可比性吗？我可没有让学生做过五六本辅导书哦。”
“实质一样。”
“我看是你教哩那两个班，与这些小学老师哩方式一个样吧？”
“妈哩，小学老师。”自打荣升教务处副主任后就从未噪过娘的黄权路，居然脱口而出。此话一出口，他觉得心中的闷气出了不少。却又勾起了另一番心事：难怪初中部的老师反映兰眳第一小学出来的学生，成绩如此好，却又是那么难教？过去不信，现在是确凿信了。想不信也不行，事实摆在眼前。老师的素质决定了他们必须采用适合他们的方法。教学方法一定，就决定了学生会把工夫下到哪个方面。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兰眳一小老师们努力的方向，结果是，兰眳民族中学初中部老师们人人头大，让学生转化为自身能力日渐困难，从而导致自己绩效工资受损。也难怪他们噪娘了。不仅他们噪娘，自己没有处在他们的位置，也想噪娘。
“你居然也会说像呃哩话？小学老师，他妈哩——”
“你不也说哰？”
“我是怕你狡辩，所以重复一下。可以吧？”
黄权路一见，谈话终于又回到了正题：“那么，我们不谈小学老师哰。谈谈你哩那个问题吧。”
“如果改变不了他们，那就没有啷子好谈哩哰。”
“那谈谈吧。”
“题目你也看哰，你说是不是给小明换个学校，咋样？”
“换学校？亏你想得出来？换到哪个学校？”他道，“这就是你哩问题。你想跟我商量哩那个问题。”
看到树芳不停地点头，他叹了口气：“私立中学？放着公立中学不上，跑到私立小学去受苦受难？你不真想得出来你——”
“难道就因为兰眳一小是我们哩关联单位，你怜悯那点小钱？”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描述着兰眳私立学校的现状。树芳听了直吐舌头。
“那你说，数学都像呃哰，你放心得下吗？”树芳恨恨地道。
“那你说，到哪点会不一样？兰眳就像呃。”
“是啊，这我倒忘哰。兰眳还有哪所小学不是只上语数外三科的？天呐，这咋个得了？还真是了不得。真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哰哈。”她的脸上突现一片茫然，泻出无端的惆怅。“德智体美到哰只剩下语数外三科，倒是全面发展到了一个教学方针哩极限。这用极限方式求解可是不得了：里米特11哩次方分之三，当X趋近于无穷大时。这种教学方法执行哩结果，就可见一斑哰。”
“是啊，将就着呗。到哪里不都一样？除非是到香港，情况可能好点。”
“是啊，生产产品似哩哩教育，最终只能生产出产品一样哩学生。产品只要合乎时代道德标准就行，难道还要让产品自身具有创造性不成？”
“就是。你这样一想，气不也一下子理顺哰？顺气顺心顺人意，一切也自然顺哰？”
树芳看着他，突然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十几年的跌扑滚打，就造就了这么一个黄权路。心底哀叹了又哀叹。
“哦，今天真是要累死人哰。七天后市里局里要来人。”
“不是说今天晚上吗？”
“改哰。”
“哦——”
“还得到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作好报告哩准备。”
“你不会是又要……那你去吧。”
他一看挂钟，将近晚上八点过一刻。
走出家门，到办公室转了一下，打电话给卢征程，让他准备好所需要的资料。然后走出办公室，慢慢地踱出了校门。
不到英帝大酒家门前。里面已经渐渐静了下来。他似乎也静了不少，想想纪文为催促自己回家的事，抿嘴一笑。向市医院走去。
走到50病室，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听得里面传来了笑语声。气氛似乎很热烈，于是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了一下，室内的人，他都或听纪文提起过，不过有一个声音未见过面。
他们正互相寒喧，彼此谦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