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权路一看,留下来似乎真的没有多大必要了,只好悻悻然,起身回家了。
“那好吧。”黄权路道,“是不是多住几天,留院观察观察。”
看到黄权路终于肯离开,而且真的走了,不由轻声念道:
“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条。”
纪文独自坐在病床上,静静地,想着近来发生的一切,总有许多难以解开的困惑。这般的困惑,在刚起是是痒痒的,直挠心;渐渐地汇成一条细流,缓缓爬进血液,款款漫步起来。她依稀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在眼前游离着,进驻到了大脑后,撩起痛楚无数。
她的确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那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是自撤迁,这样无奈的事接踵而来时,那个影的论断,似乎越来越得到了证实。
这影的预期距事实越近,自己的那个决定似乎就越正确。任何一个开除别人的人,是有权来断言决定的正确性的,直到现在,对这个意念,她都是坚定不移的坚持的。如同所有的决定,在决定之后,必须果断地去执行一样,偏差是一种偶然的意外。
在人失落时,变化往往更多地给人带来更加失落——一把既温柔又冷酷的刀。现在,撤迁就像一把刀子,斜斜地,在自己的以及附近来回折腾着。
黄权路别过纪文,出得医院来,鬼使神差地走到一个小餐馆。肚子的烦恼,只有在前事结束,后事又来之际,扰得人不得安宁。此时,正是如此。他忽然觉得是该胡乱添些东西,满足一下胃部绵绵不绝的雷鸣般的意见的时候了。
进得馆子来,随便点了一茶一汤,坐下来,慢慢吃起来。他吃得相当慢,仿佛在折磨时间,让时间来消遣再过一会的喧腾。
本来,他是十分想回家再进餐的,但是,终于回家的犹豫不决战胜了胃部的激烈不适。他十几天不归家,瞑瞑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告诉他,一旦回到家,只怕肚子还是不得不继续雷鸣般地下去,说不定是肠胃雷鸣到天明了。人再怎么困窘,再怎么亏欠,也不能亏欠肚腹之欲吧?
想到这里,抬起饭碗,精嚼细咽起来,当食物从喉部缓慢地爬来那一段短短的空间,突然卷入胃,他突然觉得,哪管它脾胀肠满无心餐了。无心时吃饭,更得慢慢地来,只有这样才有助于肠胃功能的锻炼,就像玩一场智力游戏一般,轻轻地慢慢地,让肠胃滋润起来。
吃尽了饭菜,喝竭了残汤,呼出了满腹的惆怅。吃完饭连嘴也没有顾得上揩,手机催命般响起。他暗骂一声:真是吃饭都不得消停。翻开手机一看,原来是梁青娅打来的。他又暗道:不追魂时你不来,现在你倒是勤快起来哰?不过,这电话却不得不接。
“你可以休息哰。”
“我可以休息哰?咦,梁主任啷子意思?”
梁青娅政策性的解释又再次响起,在交待了一番多余的工作后,黄权路终于等来了正题。
他不知道今天的梁青娅是怎么了,居然把政策提到了如此的高度,而且政策总围绕着“省里”二字打转转,绕麻花般走出了一个精致的迷宫。这迷宫一转就是五分钟。五分钟的时间,把一段政策纺织得如迷宫一般精巧,是那种很不容易绕出来的迷宫。他觉得,像是某个人一手策划出来的一样。
梁青娅平时是很干脆的,这在兰眳,大凡认得她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可是此时却似乎比卢征程还卢征程起来。
“你也许觉得我比卢征程还卢征程起来吧?”
他暗自迟疑,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这蛔虫一回旋起来,黄权路倒觉得比此前的话干脆了许多,起码不再绕弯弯了。
“你一定觉得我是你黄主任肚子里哩蛔虫吧?不过政策是讲哩,你说是吧?没有哰政策就没有原则,没有哰原则就没有哰立场。”手机里的声音如是说,“我想,有关这一节,黄主任一定比我清楚?”
“梁主任,原则是要讲哩,但是正事更应该脉胳清晰对吧?”
“你觉得我哪点不清晰哰?”
染青娅一听,仿佛原则是最高指示一般,叽叽咕咕地又绕了好一阵政策即是原则,原则即是立场,立场即是工作性质后,梁青娅总算扯上了正题:“告诉你一件事。一件让你能轻松一下下哩事。”
“说吧,别绕哰。晚上还得开会。”
“我晓得黄主任忙哰学校忙家里,忙哰家里忙医院。所以我跟你聊哰呃会子,就是让你放松放松精神。”
“你聊哰呃半天,你一定觉得我哩心情放松哰?好吧,就算如你所说吧。那么,正事呢?”
“今天晚上没有正事哰?”
“没有?难道你打电话哩目的不是为哰正事,而是想约我看看电影?听说这两天电影院有两部那种电影,想必梁主任上瘾哰,想解解馋?”
“黄主任,你啷子东西?你别指望借我哩后跟往上爬。我跟你说正事嘞?”梁青娅想,要不是母亲让自己特意通知你这个东西,我还懒得跟你绕这么半天嘞。既然绕了,就得练出一种意味来,意味一出,自己今后可是有些名堂了。
“哈哈,玩笑开过,正事说吧,说正事。”黄权路说罢,又再次催促她快说正事。不过口气像是请教一样。
天下最奇妙的事莫过于有人向自己请教大事,而且真正把此事当成大事了。女人尤其如此,说大事时,远比说鸡毛蒜皮的事更加干脆。
梁青娅把省里来人,今晚会议临时取消的事简简单单又做了番交待,然后道:“注意,不是不来,而是一来全来。”
“啷子一来全来?”
“不仅市而且省里哩人也要来?你也许觉得人家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黄权路暗道:这还像个话,不过总这么折腾人,何时是个终结哦。“难道他们是主管教育哩?”
“咡,这回你总算猜对哰。不仅副省长而且教育厅厅长也要来。”
“又是视察视察,调研调研?”
“不是一般哩调研胜似一般哩研究。你想忙啷子啷子去。”说完话,风风火火地关了手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