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听到她的回话，心底一颤。自己四十二岁，一个副县处级乃至正县处级的光辉历程可以说才开了头，哪里能因眼前这点小事给毁了前程，想到此处，心里又是一阵震颤。可是，更令他震颤的是，郭青岚此时不急不躁地又说起了话，这句话令他心里跳动不已。
“你们学校除了纪文，我是说计雯，难道就只有一个办公室主任哰吗？”她矛头一转，新对立面又产生，“这有些那个吧？”
“这个那个，不都是一个。这种一个哩时代，随时才能创造各种独一无二哩奇迹。而新哩奇迹正在不断发生。你不会是那一个独一无二的例子吧。”
“哈哈，楚副校长嘴壳子还真有点鸭子那个以后哩味道。”郭青岚嘿嘿了两声，“奇迹会有哩，只怕不是我。你们学校如今已经够奇葩哰，还想继续奇葩下去？”
郭青岚的话让他听来忽然间异常的反感，但是面对这个女人，却又恼怒无从说起。不仅如此，而且一种莫名的后怕突袭而来，不知所从何起，从何所尘埃落定。这话即使让在医院那位听到，只怕想不可怕也不行。市里现在八不条例中第一条就是打击不作为的官。任何一个官场中人，没有一个会不感到可怕，更何况，这个郭大款是一个敢说敢做出了名的人。以致跺跺脚，也能掀起烟尘无数。
“我纠正一下，你们学校哩中层以上领导，不会只有一个把两个吧？”郭青岚哈哈笑了一个长长的发音，瞥了办公桌斜对面的两个民中员工，又瞟了窗外的那棵桂花树一眼，“你们办公室外的这棵桂花还真香。”
“郭大姐又说笑哰不是，二十来个领导随时候令当前。听指教哰。”楚云飞的笑颤音一闪，手里的手机有些把持不定。一个颤音在心底揉出老长的弦，倏地滑入一条寂寥的深巷。
楚云飞心底虽有些无助，但是还想听她再说些什么，可是，对方的手机传来了盲音。
郭青岚关了手机，口中不断地叨叨着“咋个能这样呢咋个能这样呢”，转身看着窘迫在一旁的黄权路和卢征程：“你们两个等着瞧好哰。黄主任是个有目共睹哩官，而你们学校哩其他官，到今天，在场哩人也不过耳闻。”
她说完打过招呼，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办公大楼门来，到得老教学区的小门前，低头朝正在最后一级石级上徘徊的西服男人看了看，冲着楼道内喊：“走吧走吧，啊，如今呐，你们等着瞧好哰。”
那个男人突然抬头，向她嘿嘿笑了笑：“郭姐今天消气哰哈。”
“你？我鄙视，在场放个屁，总比揶在墙角强吧。”她的话没有煞气，但是自有一番威慑力，似乎想穿透墙壁，游向民中哩上级有关部门。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有郭姐，我不就显得过于多余哰不是？”
“少戴高帽，我不是你们。吃不起那一套。”
“这一套那一套，不了殊途同归？再说，现在……啊啊……不说你也晓得哰，对吧？”那个人道，“既然晓得哰，说哰有用吗？不过，放心吧，有黄主任在，事情就不会差到哪点去？”
“就他？”
“就他。当然就他哰。”
那群人猜疑地看着他俩，议论纷纷，仿佛尘埃乍起。跟着他俩慢悠悠地朝楼梯口走去。
“民不跟官斗。这下好哰。郭大款出马，好戏才起个头，但愿但愿……”
“是啊，但愿如此那般……事情总得有个善后。”
“是啊，善后……一切哩善后，也是个结局。”
“是啊结局没得来临前，一切只是序幕。”
“是啊，序幕。一切总归只是序幕。”
郭青岚与那个人没有理会后面的烟尘。谈着话。面色有些凝重。一路朝学校厦门方向走去。
“老韩，你真是老寒。让人透心寒。”郭青岚又是一声冷哼，“也难怪，学校会像呃。”
“呵呵，郭姐错哰不是？一切哩发生仅只是偶然，所有哩偶然，如今都让民族中学赶上哰。于是凑成了呃个必然。必然已然出现，就必然会有一个妥善哩结局。你说对吧，郭姐？”
“你偶然了一串又必然了一串。最终没有半句实话。”
“实话？的确是实话。”这个韩姓人道，“嘿嘿，实话都在我哩话里哰不是？有些话，得适合哩人来谈。”
“难道你不是那个适合哩人？”
“也许是，也许又不是。”
“所以你就又姓含，名混哰，对吧。”
“嘿嘿，郭姐，你爱咋说咋说吧？忽然明白过来，也许郭姐正是这个人。这个人正是你。我来给你殿后，哈哈，给你老人家殿后，如何？”
“我就呃老吗？”
“年龄你不老。可是你哩钱老大哰不是？”
出了民族中学校门，上了车。她似乎想起什么来，按下车窗键，滑下车窗，伸出头来：“老韩，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老韩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呵呵，不喽。你去，你去合适。我也去哰，书记办公室就太挤哰不是？”
人群里一个声音道：“你们看你们看，看来这个款姐还真哩去市府去哰。”
“白忙呗。”
“不见得。她可是我们这里哩纳税第一大户哦。”
众人听罢，自是深以为然。
一个声音似念又似唱：“风萧萧兮湾塘水寒，郭大款去兮还不还？”
郭青岚真的去了市政府。
郭青岚到了市政府门前，下了车，进了市府大院。朝夏候副市长的办公室走了不到十步，突然转身，径直朝欧阳书记的办公室方向快步走去。
她气喘吁吁，来到了市委书记欧阳长河的办公室。
欧阳长河正在通一个电话，口中唉唉唉地应承个不休。五分多钟的唉唉声，她在沉闷中体悟到了官场官员的无奈。此时，这种无奈正铺在欧阳书记的额前，在话筒的掩映的那半边脸颊，不时变幻着难以琢磨的情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