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说完话，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接着走到严祺鸿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撩了撩严祺鸿后颈旁悬垂的青丝，弹去散落严祺鸿左后肩的几丝头发。
“小师妹，我替你高兴，也替他高兴。”她沉吟了一下道，“好好干，别出意外。重演十三年前那一幕多好。”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有哪一幕哰？”严祺鸿不解地问道。
“小师妹不会真不晓得吧？”护士长仔细凝望着严祺鸿，确认之后道，“唉，一个剧本救活一个歌舞团，今后就看一个天才能不能救活一个歌舞团哰。”
“师姐，啷子剧本啷子天才？”
“具体事件，我也不清楚，想清楚，问你哥去。”护士长欲言又止，脸上阴晴难定。严祺鸿看到她如此，倒也不便细问。
卢护士长稍停了一会，又道：“一个剧本演出一个传奇，一场戏剧流落出一段情感，一个结局至今让团里哩人流连。不过我也是嫁到剧团，从我那位那儿听到过一鳞半爪。一鳞半爪哩事，可不敢乱说。是吧，我们得为自己哩嘴负责。”
护士长说完，哈哈一笑，脸色有些凄然，仿佛在演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她笑过之后，接过严祺鸿手中的那几张纸。严祺鸿所要的所谓证据。
这些证据原来是一份合同。这是游智与一家影视传媒公司合作拍戏的合同，这是自他进入歌舞团后的第一份合同。
“《舞魂》？嗯，好名字。”一看到“舞”字，她又忘情地扭动起小蛮腰来，心飘天外了。
“你得让游智请客。”护士长道，“过几天，我让他请曾团长，请你们客。算是庆祝，如何？”
“好的，一定让他请你们哩客。”
众护士一听说请客，那群护士顿时聚到她的身边，一边瞅着那份合同，一边参差不齐齐地道：“哇噻，真是三十五万。请客请客，这回想想赖也赖不脱啰，小师妹。而且得高档！”
“高档，高档——行了吧？”
“看你像呃心疼，还是算哰吧。”王小平道。
护士长道：“你不会怨她哩。客嘛，小平师妹，严师妹一定会请哩。好了好了，早餐去……只请早餐行哰吧，我们哩小师妹。”
众护士看着严祺鸿，只见刚才还喜上眉梢的严祺鸿，此时却是她愁结眉心，思虑锁眼角。她一边看着护士长递过还的合同，一边遥望着窗外的远空。天边，一带阴霾散了又聚，聚了双散。漂泊着。
“发呆啷子发呆，走吧——”王小平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再平静，声音里有些妒意。
她回过神来，又年看看签约日期，心下推算了推算，正是那事儿的后一天。他没有出现在作案现场的时间，对于他没有七十二变，有关此节，是肯定无疑的。她自言自语地说：“我暂且饶哰你。”
但是那个影，那个酷似他的人影，又会是谁呢？她不禁大惑不解起……
身后又是一声轻笑。又是一阵严肃。院长带着长长巡视队伍，扬长而来，漫长而去。
“不想请客哰？小师妹——”王小平道。心中却暗道：闺蜜夫，不可侮。
“我说过不请几个师姐师妹吗？只是有一个问题不清楚。”说罢，她爽快一笑，“走，还等啷子？”
从护士一拥而出，朝电梯间奔去。护士长一见此景，马上阻止道：“停下停下，王小平，你先前说了那么多废话，再说你是小师妹哩好姐妹。你留下，看着病人有啷子需要没得。有哩话，先支应着。自然少不了你哩早餐。”
加护病房内，黄权路静静地看着纪文。
纪文正不停地搓着手。双眼呆望着门外，深深地凝望着，仿佛正在寻索着一种正常的思绪。脸上一片迷雾。突然她展开口舌：“你看你看。嗨，现在都啷子样子哰。”
“文姐，你又想到哪点去哰？”黄权路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报纸，轻声道。
一个轻言细语从耳旁响起，她不禁从近在咫尺的失落感中惊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刚合上的病室门，仿佛猛然嗅到一股别致的香味，这是一股久违的香味，
清新而有活力。这是黄权路买来清新清新空气的一束虎头兰。尽管不是送的，却胜似送的。这是自己自升任校长以来再也没有嗅到的自然的空气。
室内的气氛令人难受，但也令人警醒。警醒总是在人最难受时，突然光临，如一泻甘霖，抚平你窘迫的焦虑。
“人咋个说变就变了哩？啊，咋个说变就变了哩？”她自言自语着。
“事情变哰，人心自然也就变哰。”黄权路道，“事，人为哩；人，事困哩。”
“你理会错哰，权弟。”纪文轻轻地拉了拉那白色的裤子，暗咒一声：又是可恶的白色。然后用被子掩住胸部，她突然感到洁白的被子有点柔软得坚硬，像一团刚出冰窖的棉絮，“事情咋个就变得像呃简单而且琐碎？”
“哦……”他觉得纪文可能另有所指，于是没有答话。
他静下心来，盯着她，一边看她将说些什么，一边想到，简单原本是复杂的孪生兄弟，在一忽儿间，原本简单的事，经过复杂的思维那么一敲打，想不复杂也不行。尤其是在加上人生的盐后，就成了一罐变味的酒醋混合物。
“不，不是。”她接着道，“我不是说我哩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妹。我是说……你听得到她哩心跳了吗？我是说她哩心跳……”
“没有啊。”他作出迷惑不解的样子道，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反抗着：心跳一起，尘埃难定。一粒微尘可以倾天，一颗露珠足以决堤。
普通这种时候，黄权路大多沉得住气。她最看中的这是他的这个优点，这个优点可是死鬼所缺少的。但是，此时她多么希望他能够突然激越起来，作一番鲁迅阔论，以解忧烦。
“多么令人震醒哩心跳呐。”她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想看穿他的心事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