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出来，进车。正准备开车，只见弃缘住持赶出庵来，叫声异常宏亮：“曾施主慢点，贫尼有事交待。”
曾自清仿佛看到了希望，手中抓住了真相。恍惚的神情突然清朗起来。
“住持有啷子事？”
他说着话，开门下车，直奔庵前。
“曾施主请随贫尼来。”
他叫祺鸿坐在车里，关窗防寒。而后缓缓向山腰行去。到了弃缘室前，问道：“弃缘住持，有啷子事。”
弃缘低首颔眉，淡淡地道：“随贫尼来，有你家传的一样物事。”
曾自清停下脚步，旋身，看到弃尘站在庵门前，紧喊疾呼着。
他随弃缘走进庵来，绕过廻廊，走进一间禅房。禅房单调却透着整洁，一床一桌一木衣柜三木椅而已。桌上的茶盘里倒放着六个褐色的土瓷杯，整整齐齐地立在盘中。
在木桌上，依稀躺着一条挂链，红色的丝带虽陈旧得似乎一捏就能断，但是又清晰得如一个不断重复的往事，这丝带被洗得有些发白，如一颗纯洁的心在桌上跳跃着。在丝条围成的中央，是两个心型的如意，在明暗适当的光线下闪着莹光。
弃缘赶到桌前，迅速拾起挂链，紧紧贴在胸前，默默地站了一会，然后揣进贴身的夹袄里。转眼之际，泪光闪现。
她的鼻息有些抽搐。她强忍了一下，她一边倒茶一边道，声音有些嗯咽：“曾施主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了好一会，只见弃缘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盒子。褐色的棺体，微型的棺材模样。曾自清暗自诧异，不明白弃缘主持究竟何意。只好愣愣在椅上，等着弃缘的下文。
“这是令尊的骨灰盒。”弃缘道，“当初令堂寄存鄙庵，如今当是物归他子女的时候哰。”
曾自清仍然不明白其中意。弃缘似已看出，又淡淡地道，“施主仔细参详，应能会其中意。意一明，一身轻，万象灭，归寂静。”
曾自清满腹心事犹未解。母亲的奇怪言语，老同事的暧昧眼神，弃尘主持的半吞半吐，总让人猜忌，一时间如入五里云中，心神难定。可是见弃缘住持如此言语，想想事情大致止于此了，虽然惶惑，又实无奈。只好别过弃缘住持，缓缓朝山下行去。
望着曾自清渐渐远去的影子，弃缘长长轻喟一声，眼角突然流下了眼泪……
返程中，车速慢得如蜗牛行路，几次几乎撞着迎面而来的车，幸得严祺鸿不断提醒，其他车主的大声责骂，他的心绪才稍稍安定。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祺鸿，只差抢过方向盘来驾驶，她不明白，来时开车如此洒脱的曾自清，回程却是如此的失常，可是看到他满面雾水，却又不便再问，也不想打扰他开车的思绪。
就这样，回程整整花了两个小时，终究让她心情一松，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心情反而松不下来了。
下了车，她道：“自清，我去。”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涩里没有半分甜。
他“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仿佛已经钻入一个难解的迷，这迷里云腾雾漫，气蒸烟弥：“那就去吧。”
他觉得她是应该去，自己可以利用她离开兰眳的时间理理头绪，清醒清醒头脑。
“但是人家还是怕……”
“怕啷子？”
“人家就是怕嘛，如果你……”说到此处，脸不由一红，低下了头，“总之人家就是怕嘛。”
他从那一溜思绪中慢慢缓过神来，看着她羽绒衣上的那条拉链，轻声说：“不是还有……”
她抢过话头：“别提他！”
“好好。我是说我们团还有一个女演员……有事可以跟她多商量商量……”
他真就掏出手机通起电话来，呃呃呃了半天，她听出了那女孩姓项名红。一阵托咐，一阵照顾，一阵委婉的命令。
她知道他素来很少下这样的命令，所以自然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嘻笑，一分不安，几许严肃。
这就叫不威自怒吧。她就喜欢这种境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喜欢起来。说到喜欢，还是在脑际闪过院长的义正辞严后的事。医院的院长是个教授，自然得有教授的派头。
看着他如此经过了漫长的十多分钟，她悄然从一个短暂的记忆中走了出来。直到看到他抬起头，关掉手机。仰天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他可没少叹气，她想。不过，的确喜欢他叹气的模样。
“自清，那……好吧。我明天……就去……”她说着，低头理了理他有些散乱的围巾，“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慢点……你看你……心思……不在车上，咋个开车？”
她倒是很想，可是城里可不比城外。
歌舞团外边的车鸣声里夹杂着不同的喇叭鸣叫，这可是兰眳的又一道风景。这风景在下班时更加显得别致，今天尤为别致。
这喇叭声此起彼伏着，摇荡着她的心。她想他的心自然更加乱。
曾自清的确心绪很乱，刚才在团内的院落差点撞到一个老同事，就是明证。再一想，到了她的住处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还真说不准。
“好吧……明天我送你？”
“好吧！”
曾母从团外归来，老远看到他俩，脸色大异寻常地亲切：“小鸿，你跟你曾哥到莲荷庵有结果没有？”
“伯母，你说呢？”
看着祺鸿一脸高兴的劲头，曾母脸上抹上了一层轻霜：“你跟你哥没有结果？”
“有哰。”
“有哰？”她被严祺鸿的笑容冲击得几乎脚跟难稳，只觉得头有点晕，“小清，扶扶妈。”
但是又听得严祺鸿决定提起明天到省城，似乎终于舒了口气。
“是了，你还小，是该出去闯闯。见识多了，许多原本不明白的事，慢慢也会明白起来。这样好这样好。”说着，满脸又起堆笑，“唉，小女孩家哩，出去闯闯多好。”
“要不是为哰……”说着话，眼波瞥着曾自清，伸右手拉了拉他的左手，“我还真不想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