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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授艺(4)

这时,躺在庄守严右边五六尺处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忽然呻吟了一声,动弹了一下。张寻吃了一惊,不知死尸何以会复活。

而庄守严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蓦地伸出手,指着这个黑衣蒙面人道:“这些人这样来找你,定是对你不利,刚才我对他并未施重手,定是未死,你拖他过来,我要问个究竟。”

张寻立即过去,将黑衣人拖到庄守严身边,庄守严微微起身,又一把将他的蒙面黑布扯掉,朝他脸上瞧了一眼,突然浑身一震,极为惊讶地“啊”了一声,满脸皆是不信之色。

伸出手指着黑衣人道:“你,你……”但他受伤太重,刚才又讲了这许多话,已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此刻气急攻心,再也支撑不住,胸膛里的那颗心猛地一跳,便颓然倒下去。

张寻大惊,马上放开黑衣人,扑过去夹住师父,将手心置于庄守严的丹田上,全力为他灌注真气。

但过了良久,庄守严仍是毫无反应。

再去探他的心脏,早已停了跳动。

这一下,张寻和真怜都伤心地痛哭起来。

真怜自小由爷爷带大,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极好,她抱住爷爷渐渐冰凉的遗体,竟哭昏了过去。

张寻正要救醒真怜,忽然瞥见那个黑衣人挣扎着爬开了很远,正想偷偷逃跑。

不禁心头火起,一时间只觉所有的不幸皆因此而来,猛地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大喊道:“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师父?为什么要害我师父?”

但没喊几句,他便发现黑衣人眼珠突出,头一歪,面上一脸死相,原来张寻手上用力,不自觉地已捏碎了黑衣人的肩膀。

这黑衣人原已被庄守严击成重伤,又怎经得起张寻的一捏,自然马上死了。

这时张寻才想起本应留下这个活口问清楚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从师父临终前的表情来看,似乎认识这个人,那么他又是谁呢?

可真怜这时已经悠悠醒转,又伤心地痛哭起来,他不及细想,忙过去安慰真怜。

这一夜,他们是守在庄守严的尸体边渡过的。

像是经历了千万年的漫长时光,又像只过了短短的一刹,第二日的太阳,又毫不迟疑地在东方升起了。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林,有力地倾洒在这片躺着九具尸体的红土上,悄悄驱赶了弥漫一个夜晚的阴森和凄凉。

张寻和真怜脑子里空空的,双目红肿无神,怔怔地互相对望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然,他们听到一阵脚步声快速穿过树林跑了过来,接着又听到一声惊呼。

回头看时,却是泽仁布秋。

泽仁布秋是来找庄守严的,他的老伴昨天半夜突然胸肋处疼痛难忍,这病庄守严以前给别人治好过,就是什么“六郁”中的“气郁”,只用手指在病人的胸口点会儿就没事了。

所以没去喊藏医而是连夜赶了三十余里山路到剑岩来请庄守严,没想到却见到了这副惨景。

真怜见到泽仁布秋这个善良的长着,似乎在极端的无助中见到了希望,又仿佛一队被围困了很久的兵士终于看到了援军一样,一下子瘫痪了,又抱着爷爷僵硬的身体痛哭起来。

泽仁布秋急忙问是怎么回事,真怜只是拼命摇头,一个劲地失声痛哭,说不出话来。

还是张寻渐渐恢复了镇静,简略地将事情的经历告诉了他。

泽仁布秋望着庄守严的遗体,也禁不住泪如雨下。

在庄守严到剑岩结庐而居的十余年中,以至善的心怀和精湛的武功不知为九寨沟中的藏民做了多少好事。

他们不仅把庄守严当作“神医”,甚至把他当作一个救苦救难的“神”了

泽仁布秋到底是阅历深厚的老人,哭了一阵,他看了满地的尸体和烧毁的房屋,看到两个年轻人虚弱的模样,心中更有了主意。

他说道:“庄神医对我们藏人恩重如山,你们放心,今日他遭了大难,我们必将全力相报。我先回去通知大家,商量怎样处理后事,再给你们拿点吃的来,你们等着。”

说完,便拼力往回奔去。

剑岩挺拔于原始森林之中,离最近的藏寨也有十余里的山路,直至中午,闻讯的藏人逐渐赶到。

他们带来了食品,也带来了各种建屋的材料和工具

几个藏民正要清理那些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张寻突然记起师父说过要弄清楚他们的情况,就过去扯下了他们的蒙面黑布,却都不认识。

随后,张寻从八具尸体身上都搜出了一块白色骨牌,骨牌上刻着一颗星星和一片阴影,张寻不明所以,随手放进怀里。

八具尸体被扔进了一个绝谷。

另一些藏人在清理废墟,以便为张寻和真怜造一间新木屋。

在废墟中,一个藏人发现了石娃娃给张寻的那几颗宝石,不禁惊呼起来,它们被大火烧烤后,依然晶莹耀眼,光彩夺目。

张寻接过宝石,放进怀里,触到了包着父亲武功图谱的黄布包,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

师父亲手建起的“守残小筑”烧毁在火里了,母亲的日记烧毁在火里了,父亲的衣衫毁在火里了。

只有这两本武功图谱幸存了下来。

虽然这两本图谱并非父亲的真迹,但毕竟是属于父亲的,揣在怀里,他感到了些许安慰。

到了傍晚,一幢标准的藏式三层小木楼已稳稳地立在了原先“守残小筑”的地方,木板都是锯下不久的新木,整幢木楼充满着一股清新的木香。

温暖的羊毛毡是晚上睡觉用的,几件漂亮的氆氇和毪衫,是给张寻和真怜备穿的。

炒饭、烧馍、搅团、馍饼、酸菜、牛肉、羊肉、……许多食物都为他们备好了。

还有锅碗盆等各种各样的日用品。

张寻和真怜望着这一切,万分感动,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想起昨天在这个地方,还是熟悉的“守残小筑”,还有他们亲爱的师父和爷爷,更是黯然神伤。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然而在讨论如何处理庄守严的遗体时,却碰到了问题。

藏族人平时施行天葬,将尸体抬向固定的天葬场,由喇嘛念经之后,将尸体割成小块,让鹰雕啄食。

而庄守严是汉人,显然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张寻和真怜想按汉族习惯进行士葬,可藏人只对患麻风病等传染病的死者才土葬,极不吉利。

九寨沟是藏人地界,给庄守严进行土葬,也是极不合适。

正踌躇苦恼之时,泽仁布秋突然说道:“给‘庄神医’塔葬。”

此言语出惊人,引来一阵议论之声。

原来藏人的丧葬仪式有着极严格的等级区别,塔葬是最高的葬仪,只有达赖、班禅和其他大活佛才有资格受用,葬礼非常隆重,辖区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常人连想都不敢多想,没料到泽仁布秋竟提了出来。

即刻有人说道:“庄神医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自当相报,可是他毕竟非我族之人,若是塔葬只怕……只怕扎依扎嘎山神会生气的。”

扎依扎嘎山是他们最敬仰的万山之祖,是他们心目中的保护神,九寨沟的藏人从不敢违抗山神。

泽仁布秋一听,跳起来反驳道:“庄神医怎么还是外族人,他分明和大活佛一样,是个神。

“他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能驱走我们身体里的病魔,既然大活佛可以塔葬,庄神医为什么就不行?”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

九寨沟的藏人信仰喇嘛教中的博蓦教,这本是藏区的一种土著宗教,后与佛教渗透融合,教义与初始时略有不同。

传至九寨沟后当地藏民对之又有所发挥。

他们进行宗教活动常带有古朴、浪漫的情调。

如立经幡,多用红、白、蓝、绿五色布做成,红色代表火,黄色代表土,绿色是森林的象征,蓝色是天,白色是云,经幢上印有经文,风吹动经飘舞,就相当于人们念经祈祷了。

九寨沟藏民把自己的意念托付给水利,风力等自然力来表达,可谓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所以泽仁布秋的一番诚挚之词,马上打动了他们。他们的心中均觉得,只要是善的,就是符合神的意志的。

再争论一阵,绝大多数藏民都同意了为庄守严进行塔葬,虽仍有少数反对,但已于大局无关。

十八天后是庄守严塔葬之日。在这十八天中,藏人先将庄守严的尸身洗得干干净净再将其风干,然后用香料保存起来。

按正式的塔葬,此后应专门建造一座金质或银质的塔,把遗体放进去,供后人顶礼膜拜。

可九寨沟没有那么多的金银,又得尊重张寻和真怜的意见,就在剑岩挖好塔基,准备好石料。

塔葬时,全九寨沟的藏民都赶来送行,经筒摇转,经幡飘扬,为死者默默祈祷。

庄守严的遗体在这虔诚的气氛中被埋进塔基,不久之后,剑岩之旁,就耸立起了一座古朴庄重的石塔。

爷爷躺在塔底下了,永远看不见了,师父走了,再也不会来传授武功了。

这些天来,庄守严虽已去世,但他的遗体仍在,张寻和真怜仍感觉他在身边,仍然以他为中心过日子。

可今天起,他们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张寻与真怜住在新盖的小木屋里朝夕相处,张寻本觉得不妥,可不住这儿又没地方去,让真怜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放心。

好在藏民皆生性纯朴自然,并不会往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这方面去想。

想到师父临终前的托付,张寻总想照顾好真怜,揽下全部的活,不让她累着。

可真怜却抢着干家务,里里外外做得像模像样,真想不到这么纤弱的女孩会这么能干,每次张寻觉得过意不去,想帮着作点,真怜就会说:“你安心练武吧,这些活就应该是女孩干的。”

张寻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总会升起一般温暖,暗想即便有个亲妹妹,也未必会有真怜妹妹这般好的。

渐渐地,张寻适应了这种生活,又见真怜干得挺愉快,也就放手让她去了,自己精心习武。

庄守严塔葬后,张寻每日都想开始练父亲传下的两样绝技,可他一直未从失去师父的悲伤中缓过申说来,心浮气躁,不适于新习深遂高奥的武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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