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所有人的头发都因为长时间的不洗，已经从柔顺光滑过渡到油腻再变成现如今的枯如干草。虽然每天都会拿梳子在篦头发，但现在连梳子都变得油光发亮，头发却一日不如一日。
并且原来在野外活动的时候倒也不明显，现在到了船舱这种密封空间内，她们头上的味道再加上海风特有的腥味，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了。
但众人都是这个味儿，谁也没嫌弃谁。而且正应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句话，大家都闻惯了这种味道，其实都习已为常了。
但从秋淼提议开始，大家好像突然恢复了嗅觉，纷纷觉得对方臭不可闻，具体表现在...
"敏玉，你头上这是什么味儿啊！馊的不得了呀。"钱氏掩着鼻子说道。
敏玉被她点着名字说，一下子脸就红了，虽然还是不敢和她硬碰硬，但也小声咕哝："大嫂你头上的味儿也没好到哪去呀。"
刘美金悄悄用手指在头上刮了一下，简直是一层黑油油的泥，伸手自己闻了闻，差点把自己熏了个跟头。
孙瑶琴和叶暮偷笑着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但也没勇气伸手闻闻自己头上的味儿。
就连明氏和徐氏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强忍着头顶的痒劲儿不去挠。
明氏轻咳一声说道："秋淼，你既然提议了，可想到什么法子了吗？我可先跟你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船上的淡水可不比在陆上，那是很金贵的，连每日饮用都是有数的，你们要洗头，贵人们会同意吗？"
秋淼微微笑道："大伯母，我既然提议了，自然有办法啊。"
看到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自得的说："我知道一种过滤海水的办法，虽然不能喝，但洗头是足够了。"
"用海水洗头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呢。那洗完头发，跟没洗有什么区别，一头的盐沫子？怕是比不洗还教人难受。"钱氏有些失望的说道。
"大嫂，你性子怎的如今变得这么急了，倒是等我把话说完啊。"
秋淼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过滤海水洗第一遍，去厨房借一桶净水洗第二遍。
过滤海水的法子，文秀匆匆的跟她说了一遍，她已经记下。只是这第二遍水，就要从长及幼，轮着冲洗了。
只因净水在这海上太宝贵，船工们忌讳浪费净水，侍卫们也不会允许她们无限止的烧取热水用，所以只能轮流用净水冲洗。
钱氏听了默然无语，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说得轻巧，你以为那一桶净水好借的，我们可都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有本事，你去借吧。"
秋淼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鼓掌，真是想不到钱氏会这么配合。
她原本就要自告奋勇，这下被钱氏一讽刺，倒成了众望所归。
于是她一点头："好的，既然大家都想洗头，那我就去找侍卫说说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其实是没有什么底的。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个看似沉默的小圆脸侍卫好说话一些。如果不同意，她只好放下尊严跟那侍卫磨到底。今日这事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关键时候，哪怕惊动了一层的贵人，也要完成此事，不过，那当然是下下之选了。
她一路上给自己鼓着气，到了石正面前，忐忑的开了口。
石正的小圆脸表情严肃起来，还是很有王府侍卫的威严的。
他听到秋淼说要借用厨房的火和宝贵的净水时就已皱起眉头，当听到居然是用来洗头时，表情何止严肃，简直黑沉的能滴下水来。
他盯着秋淼看了一会儿，心里暗暗想着，长得是挺好看的，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
船上哪怕是吉王殿下本人，也没有说每天都要用净水洗澡洗头这么奢侈。而且她们都流放这么久了，怎么到了船上反而矫情起来。还说是什么京城里的官眷，这么不识大体，简直比槐花差远了！
秋淼被他严肃的表情盯着，一时有些无措。但现在自己脸上又被文秀调了药给遮挡成黑青色，这个时候用美人计也来不及了吧，不仅来不及，反而有点傻。
她哪里知道，在石正这种练武之人的眼里，脸上的黑青一看可知易容之术，丝毫没用呢。
也别怪为什么闵百户没看出来，只因当时秋淼确实旧伤未愈，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不肯洗脸，闵百户的眼光双从未落在她身上，所以才让她侥幸逃脱。
石正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又转念一想，这个娇小姐，跟那位卫氏夫人关系很是亲密，好像是姑嫂，几次做饭还是熬药都是她两个在一起。
而今卫氏夫人在上面给吉王诊病，从大总管和头领的表情上来看，是很满意的。听王爷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说，卫氏夫人很有医者风范，做起事来认真仔细，人又知进退。
看在卫氏夫人的面子上，如果只要一桶水的话，应该也可以。但不知道这一桶水她们那么多人怎么分配？会不会到最后还是得寸进尺？
石正脑子里虽然转过很多想法，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低沉着声音开了口："你可知船上净水何等珍贵？连我们大人一天也只洗一次脸，不敢多做使用。"
秋淼马上做出一副惭愧的表情说道："原本不敢提这样过份的要求。但是大人，我们长久奔波，很长时间没有清洗，倒不怕别的，只怕身上这种气味冲撞了贵人。或是头上带有跳蚤臭虫之类的....."
她声音低了下去。
石正不动声色的挪挪脚步离她远了一些。
又等了一会儿，石正的声音重新响起："既是如此，你们就加快速度，先去厨房拿两个桶上来，再从海上提水吧，不要耽误了船工们用早饭。记住，净水只能用一桶。"
秋淼心花怒放，忙不迭的应声并对石正感谢万分。
石正有些不耐烦的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秋淼看着他赶苍蝇一样的动作，心里忽然难受起来。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何曾想到自己会因为洗个头而对一个侍卫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呢？
但因为办成了这件事，倒也没有难受太久，这石正就在对着净房另一头的走廊处，所以秋淼得以很快回到女眷这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