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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对质

皑皑白雪铺洒在颐宁宫重重的殿阁之上,将往日的硬朗肃穆全部掩盖,唯留下柔和恬然的静谧,只是这静谧终究是浮于表面之上。而此时,在寿康殿的正殿之上,六宫妃嫔皆各怀心思的等着苏絮的到来。

苏絮步履缓慢沉稳,不疾不徐的迈过寿康殿盘龙凤呈祥的门槛。允自解开白狐裘,转身递给跟着的白檀。她长及曳地的裙摆缓缓地从大理石的晶亮地面上拖过去,静默娴静的行至太后跟前,道:“太后万福金安,臣妾已将蒋氏带过来了。”

太后安静的睨着她,肃声提醒道:“敏昭仪,若是你冤枉了蒋氏。那么这一月之期,倒也不必再履行下去了。你可不要因着协理六宫之权,而一时情急糊涂,抓错了人。”

苏絮臻首略低,恭敬的回道:“太后说的是,六宫和睦才是顶要紧的事儿。若臣妾没有十足的把握,是断断不会随意搜宫拿人的。”

靖夫人嗤笑着小声叹道:“只怕是公报私仇。”

苏絮静默的抬手,扫了她一眼,也不睬她。微微牵唇道:“太后现在可要宣召蒋氏?”

太后眯目,低低“嗯”了一声,“宣进来吧。”苏絮闻言侧目,对着白檀颔首。

少时,蒋氏便被几个宫女领着上来,刚踏进殿门,她立刻快步上前,抢地而哭道:“嫔妾冤枉,太后娘娘可要为嫔妾做主啊!”

太后对蒋氏其人,实在无甚好感,自然瞧见她这幅样子,便心生厌烦。方姑姑瞧着太后的眼色,立即出言喝止道:“小主在太后面前失仪,抢地而哭,成何体统?”

蒋墨舞被她这样一喝,立时有些悻悻的收了声音,极小声的啜泣起来。哀哀道:“嫔妾清早用膳的功夫,敏贵嫔便夺门而来。不止要无缘无故的搜宫,还锁了嫔妾的宫人。”

熹容华闻言,冷然笑道:“话还没说明白,蒋顺仪何必急着恶人先告状。若是冤枉了你,太后自可为你做主。可若是……”姚木槿说着,掩唇一笑,“那可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蒋墨舞的眸中尽是愤懑,却也不敢与熹容华争吵。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垂目闷声不语。

上官贵嫔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姚木槿,转头安慰蒋墨舞道:“咱们这么多双眼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凭谁再巧舌如簧,也别想颠倒是非黑白。”

齐相宜听得上官氏此言,自然晓得上官氏、靖夫人等,必定都等着看苏絮出错。几人在言语上帮忙,免不得三推四推就将事情推诿拖延下去。当即柔婉笑起,与太后道:“咱们一早急急的过来,都还是糊里糊涂的。想必敏昭仪拿人也拿的急,倒是该让敏昭仪细细的讲明前因后果,咱们再议论也不迟。”

太后不置可否的颔首,肃穆道:“敏昭仪便说吧,到底蒋氏有罪无罪,终究不能凭着你二人一面之词。敏昭仪将人证物证呈上,蒋顺仪也可以当面申辩。”

靖夫人赔笑道:“可不是,还有太后公断呢。”

苏絮淡淡的颔首,道了句“是”,慢悠悠开了口,“这三具浮尸中,有一人是司珍司的内监。初四的时候,这内监向东西六宫分派人日用的金银箔,一去便再没回转。为此,东西六宫的后三宫,除去宁贵嫔,其余几为后妃便都没有分到金银箔。臣妾的宫人初五那日去司膳司取七宝羹的食材,正好瞧见蒋顺仪、墨贵人、吕贵人的宫人索要金银箔。”苏絮语落,转头看向墨贵人与吕贵人,扬声问道:“可有这样的事儿吗?”

墨贵人与吕贵人面上一怔,心里极是忐忑,犹犹豫豫的回道:“有,却是有这样的事儿。”

苏絮有温然笑问道:“司珍司后来可将金银箔给你们补上了?”

吕贵人比起墨贵人要沉稳许多,见苏絮神色缓和,也不复方才的不安。恭声答道:“没有,司珍司原本说是初六来送,可拖着拖着就没了消息。”

苏絮颔首笑道:“人日那晚,两位妹妹似乎并没有缺了人胜、花胜,那做人胜的金银箔是从哪儿来的呢?”

墨贵人心里发慌,忙起身跪地道:“娘娘明鉴,这件事儿跟嫔妾可没有半点关系啊!那人胜和花胜都是蒋顺仪赠予我们的,因着没有应节的回礼,嫔妾还特意在库里挑了一个景泰蓝的净瓶送去。”

蒋顺仪心下一沉,慌不择言道:“她们没有,可,可并不代表嫔妾没有……”

苏絮瞧着她慌了手脚,睨着她清凌凌笑道:“司珍司到底送没送,请过来一问便知!”

蒋顺仪又立刻改口道:“就算她们没送,嫔妾宫里的那些,也可以是往日留下来的。”

“留下来的?”苏絮曼声笑起,“若是往昔有留下来的,你又何必遣宫人去六尚讨要?”

“我……我……”蒋顺仪被苏絮问的答不上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苏絮也不再与她争执,上前福身与太后道:“司珍司的宫人是在鸾鸣宫西边的枯井里被活活冻死的,他本是分送金银箔的,但是寻的人在井中只寻到了呈送的托盘与盒子,独独找不到金银箔。”苏絮话落,睇了一眼白檀,“请太后,与其他娘娘小主瞧瞧从蒋顺仪哪里搜出来的金银箔。”

白檀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盛着赃物的紫檀木托盘,送到方姑姑那处,由方姑姑先呈给太后查看。太后一边看着,一边听苏絮道:“这金银箔若是昔年的,只怕早不复这般光泽,必定要褪色了。可见这并非是从前剩下来的。”苏絮语顿,侧眼迫视着蒋墨舞道:“蒋顺仪一再顾左右而言他,足可见并不是清白之人!”

金银箔被传看下去,殿下不觉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荣修媛“咯”的一声笑,讥讽道:“蒋顺仪若是觉得冤枉,便该把话说清楚一些。像这般多番推诿,又该如何取信于人!”

蒋墨舞面色青白,额上不觉渗出细密的冷汗。“并非嫔妾推诿,”她说着,立时抽噎道:“嫔妾与那几个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好端端为何要害人性命!那金银箔,原是嫔妾的宫人无意中捡回来的……”她垂目,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岔道:“何况,嫔妾跟那两个宫女,更是从来都不相识的。昭仪凭着这金银箔,就断言嫔妾与浮尸案有关。可那两个宫女的死,昭仪又有何证据算在嫔妾的头上?”

苏絮恬然微笑,慢声细语道:“是否本宫传来人证物证,蒋顺仪就心服口服了?”

她眼神森然生冷,让蒋墨舞瞧着忍不住心里一颤,强稳着心神道:“嫔妾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如何能心服口服!”

苏絮冷哼一声,再不与她多言,只扬声唤道:“带冷宫的侍卫上来!”春如连夜请冷宫从前相熟的侍卫彻查,果然重赏之下,寻出了端倪。苏絮去沉香轩的功夫,那冷宫的侍卫便已经被春如带去了未央宫准备。

侍卫随着春如进门,规规矩矩的打千儿问安。苏絮冷眼瞧着蒋墨舞,又瞥向那侍卫道:“如今太后与宣顺夫人、靖夫人都在。蒋顺仪如何与你勾连,打了什么主意,一字不漏的说出来。若有半分虚言,便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上的人头!”

那侍卫被吓得额上立时汗涔涔的,大力抹了一把额头,瑟缩着道:“是,是,上元十年那会儿,蒋顺仪买通卑职,在冷宫从前刘采女住的那一处点了一把火。前些日子,蒋顺仪给了卑职一大笔银钱,威逼卑职,将当日那两个收敛刘采女尸体的宫人解决掉。”

上官贵嫔眉心紧蹙,怒声呵斥道:“说谎,蒋顺仪若是因着心虚杀人灭口,为何不早些下手。你是受了谁人的指使,敢污蔑嫔妃?”

侍卫立时叩头,连声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蒋顺仪并不是因为心虚才杀人灭口,她是想把这件事儿推在敏昭仪的身上。”

靖夫人闻言,不觉讥讽的笑道:“侍卫是敏昭仪身边的宫人领进来的,说的这番话何尝不是前言不搭后语。本宫瞧着,实在是疑点重重,不足为信!”

蒋墨舞借着靖夫人的犹疑言语,立刻膝行几步,跪地与太后道:“请太后明鉴!嫔妾不认识这个侍卫,更从来都没有做过他说的那些事儿。敏昭仪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俱在,可那些金银箔,如今在未央宫与长乐宫都能寻出来……”

宣顺夫人不觉立目侧首盯着蒋墨舞,不悦道:“蒋顺仪言下之意,倒是本宫与敏昭仪联起手来诬陷你了?”

蒋墨舞原本是无心扯上旁人,可她一时慌神,难免要口不择言。见宣顺夫人面上有了怒意,她立时摆头道:“嫔妾未有此想。”

靖夫人哼笑一声,闲闲开口,“蒋顺仪又没有多说什么,宣顺夫人何必心惊。”

宣顺夫人面无表情,冷冷道:“本宫只怕有人是非不分,错把黑的当成白的。无论沉香轩的金箔从何而来,人日那天,蒋顺仪确实带了人胜,也将花胜赠予了墨贵人与吕贵人。她原不该有这样东西,却无缘无故的有了。如今又这般胡搅蛮缠,本宫纠正一句,难道竟是本宫心惊吗?”

两边正僵持不下的功夫,只听殿外低声道:“皇上驾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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