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将自己与霍景嵩说的那些话，挑重点讲给了白檀听。白檀频频点头道：“小主之前种种，与皇上不可说是芥蒂尽除。若今日太过趋奉，也恐怕皇上如此精明，必定深觉小主是迫于皇权，也是为了母家向皇上低头。小主自伴君那日起，皇上便多次言及最珍惜在意小主的一份真心。如果小主因此变节，恐怕日后要被皇上厌弃嫌恶。小主进退得当，而且，小主与皇上如今之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尽除的。”
“我也正是这个心思，先公后私。”苏絮略略抿唇，缓声道：“先向皇上言明我知道的事，并不是一心只为求情。更让皇上知道，这其中另有蹊跷。”她臻首一低，沉吟道：“皇后让我亲自去南书房向皇上禀明，必定也是这样的意思。并不推卸自己的错处，只讲实情。”
白檀含笑道：“皇上一向最是心思清明透彻之人，岂是轻易便能瞒哄过去的人？”
“正是这个缘故，比起拙劣到让皇上一眼识破的算计。也唯有这样的法子，恰到好处。到头来，苏家也不过是知情不报的罪。比起卖官鬻爵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苏絮眯目，面上便闪过一丝厉色道：“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苏云玦贪心惹出来的。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兄长，我也没必要姑息，帮他说句话。弃车保帅，保住苏家一门才是顶要紧的。而且，我只怕这样蠢笨无知的人，留下去，也只能成为来日的祸患。”
白檀低首，赞同道：“小主如今晓得取舍，实在是很好的。”
苏絮面上渐渐冷凝下来，“一步一步走下来，若再不精明一些，也实在对不住你的规劝。还有怡妃惠贵嫔那般处心积虑的陷害，我要替红萼讨回公道，要让自己不再被她们鱼肉。若一味的只会畏手畏脚，顾左顾右，实在只会让身边的人遭受横祸。”苏絮话罢，拉了白檀的手，认真道：“红萼走的那日，我便暗自发誓。往后，无论是你还是小康子等人，我再不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白檀眸中尽是宽慰之色，恭声道：“奴婢也会拼尽性命护着小主。”
苏絮含泪笑道：“什么拼尽性命不拼尽性命的！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咱们都好好的。我既要你们每一个都安安稳稳的，也要我自己步步安稳、步步为营。”苏絮语顿，亦发决然道：“既要皇上的宠爱，也要协理六宫的大权。这些敢轻易欺我、负我的人，终有一日要在我的脚下跪伏。”
白檀连连颔首，“无论小主要走怎样的路，奴婢都愿意陪着小主，护着小主。”
苏絮颇为感怀的拍着白檀的手背道：“我要多谢你，总会在我懵懂迷茫时，让我清醒，帮我看清前面的路。”
“小主既有这样的心思，那往后咱们亦发要艰辛，不只要安身立命，更要时时处处谋算清楚。时候不早了，小主安置吧。”她话罢扶着苏絮起身，“越是这样的时候，小主就越要保证自己精神充沛，否则怎么应付得来那些明枪暗箭？”苏絮轻轻牵动嘴角，缓缓点头，由着白檀伺候她安置。
次日一早，苏絮用过膳，便带着白檀等人去了未央宫。
齐相宜的胎已经三个月，妊娠反应尤为的厉害。苏絮进门时，香橼正跪伏在齐相宜歪着的贵妃榻前托着一碗燕窝粥。齐相宜才吃了两口，便是恶心的干呕起来。苏絮也来不及行礼，进前去替她抚着背道：“姐姐可要叫御医来？”
齐相宜呕的嗓子发涩，拍了拍胸口，哑声道：“算了，如今有孕的也不只我一个，皇后娘娘那边更是要临盆了。整日整日的让御医往这跑，不知道旁人瞧见又有什么话等着了！”
苏絮接了香茹递过来的帕子送到齐相宜面前，忍不住含笑问道：“现今，谁还敢排揎你？无论是皇后还是荣婕妤都过了反应最厉害的时候，只有你才三个月，稍稍能安稳一些，注意点有什么不可的？”
齐相宜自打有孕之后，脾气渐长。此刻竟有些怏怏不乐，说不出什么话。也不接苏絮的帕子，只就着她的手，蹭了蹭嘴角。苏絮见状，忙又伸了胳膊，让她能舒服一些。香茹撇着嘴小声与苏絮抱怨道：“奴婢今日去司苑司时，听见荣婕妤的宫人好一通揶揄。说是同样有孕，也没见荣婕妤有那么多不适啊，说小主是乔张做致，撒痴撒娇的哄着皇上往未央宫来。”香茹越说，便越是愤愤不平，“还说齐小主再受宠能有什么用，出身低贱，到底比不得荣婕妤氏族嫡女生下的孩子矜贵……”
苏絮瞧着齐相宜眼圈发红，气的直喘粗气。苏絮眼波一横，立时让香茹住了嘴。“知道你们小主不爱听还说这样的话。不劝着些也就算了，还火上浇油。”香茹咋舌福身，怯怯道：“奴婢晓得了，下次再不敢了。”苏絮点头，接了香橼的碗道：“行了，你们都下去，我喂齐姐姐用了吧。”
众人道了句是，便都噤声退出去。苏絮含笑与齐相宜道：“姐姐如今怀了孩子，性子也越发像孩子了。从前何曾会为了她们这不相干的话动气呢。必定是肚子里的这个听了不舒服，替自己的母妃不好受。”苏絮忍着笑啧啧叹道：“等来日长大了，该是个多懂事儿的孩子呢！”
齐相宜含嗔带笑道：“就你最会说嘴了。”
苏絮笑道：“瞧着姐姐脸色不好看，怄姐姐笑一笑。”苏絮正色，极为认真道：“不过还有一句顶要紧的呢！”
齐相宜好奇的问道：“什么要紧的？”
“听老话说，有孕妊娠的时候若是反应大，腹中怀的必定是个男孩儿。你瞧荣婕妤的肚子那么省心，必定是个女孩儿了。”苏絮这番话罢，齐相宜不由将信将疑道：“瞧你平日里最是没正经的人，这话也不知道做不做准。”
苏絮温润笑道：“听说进了四个月，就能晓得怀的是男是女了。到时候问一问昭御医便清楚了。”
齐相宜面色稍有缓和，摇首不信道：“昭大人不是不擅千金一科？”
苏絮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一吹道：“他不擅长，总有擅长的不是？”话罢，将勺递到齐相宜的嘴边道：“吃点儿吧，晓得你没食欲。可总吃不进去，孩子哪儿受得了？”
齐相宜缓缓摇首，推了推苏絮的手道：“不成，我闻着这个味道就想吐。更别提吃下去了。”苏絮闻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是有些腥气，照理说，燕窝鱼蓉粥的腥气也不该这样重呢。”苏絮放下那碗道：“再让他重新做了别的来吧。”
“得了，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等过一会儿想吃了再叫他们做。”
苏絮颔首，扶着齐相宜用了些温水，去去嘴里的腥味。齐相宜喝了半碗水，仍旧歪着笑道：“你每次来，总要为我做这个做那个，让我怪不好意思的。”苏絮低低一笑，齐相宜拉着她又道：“被方才那么一闹，我倒是忘了。昨日绿杨说你亲自去了南书房，皇上到底是怎么说的？”
苏絮低眉一笑道，“我家里的事皇上并没有多说什么，”苏絮微微语顿，转眸低声道：“不过，想来会再彻查，有些事儿还要再劳烦齐姐姐家中。”
齐相宜瞧苏絮面上未有异色，缓缓舒了一口气道：“这个你自然可以放心，从前，在你兄长口中问及工部的那个人，虽说后来查到是打着工部的名义招摇撞骗。可到底也算有些线索眉目，只要皇上有心彻查，总能查出来。到时，你才真真儿的洗净冤屈了。”
苏絮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想。只是担心一点，从前皇上便是让大理寺彻查。好不雷厉风行，也恐怕大理寺的人，吃了林家与上官家的好处。”
齐相宜双手轻揉着额角道：“若皇上能派监察御史亲自受案便好了。”
苏絮微微叹息道：“如今也不知道御史台有没有他们的人，”苏絮坐在圈椅上，颇为恹恹道：“不晓得外朝是个什么样子，竟也能让林家与上官家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本事。”
齐相宜嗤笑着道：“官官相护，何况怡妃这样得宠，外面哪儿有敢不趋奉的。做些手脚又有何难的。你便看上官家，虽说上官贲被免职受罚，可论及军中事宜，皇上也不得不倚重他们家。”
“后宫中，怡妃与惠贵嫔互为倚重，前朝，他们两家人便互为援手。”苏絮无奈一笑道：“也只怪我一家子的人没个争气的……”苏絮如此感叹，思及苏云飞，心里大为难过，转眸淡淡道：“不说也罢。”
齐相宜拉一拉她的手，起身坐直道：“我这些日子也没出门走走顶无聊的，听说灼华亭的桃花开得正好。咱们去走走？”
苏絮笑笑道：“难得姐姐有兴致，我又如何能不陪着呢？”
齐相宜抿唇笑着，扬声唤香橼等人进门，着人去准备肩舆，又唤了苏菱一道出去走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