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沆瀣一气
甄家富在寒山先生处碰了壁，又不能责怪寒山先生，好像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便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甄耀祖和天香头上。此事原本只有自己与甄三知道，他让甄三去和天香说了，为的是顾全天香正房太太的面子，没想到她自己不出面干预，却让甄耀祖设法阻止。甄家富原本不想让甄耀祖知道，尽量瞒着他，等他知道了自己事情也已做成了，他反对也罢赞成也好，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但如意算盘打错了，小看天香了，定是天香把事情捅给了甄耀祖。天香表面不动声色，心底里还是反对他娶二房的，与儿子一起沆瀣一气进行阻挠。这个戏子如今是蹭鼻子上脸反了天了，根本不把他这个甄家老爷放在眼里，甄家富气不打一处来。
甄家富回家天香正在房中唱戏，水袖一甩一甩，憋着喉咙哼唱。甄家富认为天香在幸灾乐祸，看他的笑话，于是怒目而视，冷冷地讥讽道：“戏演得真好，不愧是行家里手！”
天香正在兴头上，不管甄家富的讥讽，揶揄道：“愿意听就听几句，不想听回你的书房去，别在这儿找岔子惹人心烦。”
甄家富怒道：“找岔子的是你！我问你，你表面上没有反对我娶二房，为什么背地里指使儿子阻挠，连寒山先生都吃了儿子牌头。”
“咦，拉不下屎怪茅坑。”天香停止哼唱，说，“你娶你的二房，与我一点关系没有。即使你不娶二房，一个月能有几天到我房中，只怕连我的相貌都记不得了。我哪里指使儿子阻挠了，你总不能盼望儿子给你送贺礼吧。”
“狡辩！”甄家富喝道：“如此说来你是赞成我娶二房的了？”
“不赞成，也不反对，反对了也没用。你外面做的龌龊事我天天反对管用吗？”天香恨恨地说，“你有本事说动石屠夫把女儿嫁给你，你尽管娶好了，没人阻止你。石屠夫若不同意，你也可以指使甄三，带上一帮人将那小娘们抢来，绑在床上成全你的好事。我能怎么着，总不能硬生生把你从她身上拉下来。”
“放肆！”甄家富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震得茶壶茶杯叮当响。甄家富咆哮道：“你这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女人！哪里还一点贤淑，还有一点女德！”
甄家富回到书房，瘫在椅子上气得肚皮一鼓一鼓，拿天香没辙，拿甄耀祖更没辙，原本盘算妥的事情僵住了，发展不下去了。甄家富气呵，四处碰壁，一个个都在明里暗里反对阻挠，脸上笑眯眯脚下使绊子，用人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连一个贴心派得了用场的人也没有。就此放弃，甄家富心有不甘，堂堂甄家老爷娶个二房就那么难吗，而且眼前立马浮现出石荷花那娇嫩可人的模样。这次放弃了，下次再提娶二房的事更难办了，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坚持到底。
甄三在书房门口探了探头，不敢进来，也不愿进来。他是来看笑话的，看到甄家富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
甄家富眼尖，发现甄三在门口探头缩脑，吆喝一声：“甄三，进来！”
甄三无奈，只得进去，垂手立在甄家富身边。
甄家富责备甄三：“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什么要请德高望重的人作媒，什么必须要下聘，什么拣好日子迎娶，现在兜了一个圈子事情做不下去了。所有的人都不表示反对，但所有的人都在反对，我好比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上了。你说怎么办，你把事情办砸了你说怎么办！”
甄三想笑，但是不敢，只得低垂下头，怕甄家富发现他脸欲笑不敢的复杂表情。甄三说：“老爷要不算了，欲速则不达，等过些日子我再给老爷看个更水灵的姑娘。”
甄家富喝道：“更水灵你个头！我就喜欢石荷花白白嫩嫩的样子。”
甄三笑道：“老爷您在这儿折腾，弄得翻天覆地心身疲惫，石屠夫还一无所知呢。”
咦，对呀！甄家富想道，自己穷折腾，得罪了周边的人，而石屠夫却一无所知，他若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是暴跳如雷怒发冲冠，还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他到底愿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还是未知数呢。钱财谁不爱，权势谁不爱，人人都指望攀龙附凤，石屠夫也有此心愿也说不定，若是他欣然同意，事情不就简单了嘛。原本简单的事情，应该快刀斩乱麻，硬是被甄三弄得复杂了，麻烦了，自己不应该垂头丧气精神烦躁，应该由甄三负责。
甄家富主意已定，又变得坦然了，胸有成竹了。甄家富对甄三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事情被你搞坏了。现在你带上银钱，扔到石屠夫的桌子上，直接跟他说老爷我要娶他女儿做二房。告诉他同意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他的好日子过，若不同意，老爷我也是有其它办法的。”
甄三拗不过甄家富，只得去了。他当然不会真心诚意为甄家富出力，他若真心诚意为甄家富出力了，天香与甄耀祖还不扒了他的皮。甄三心里明镜般清楚，现在甄家分为二股势力，天香甄耀祖一方，甄家富一方，而且力量明显向天香甄耀祖一方倾斜，自己不投靠到天香甄耀祖一边，难道还投靠到甄家富一边吗，不是自己找没趣吗？
其实甄三心里愿意去石家，他看过了甄家富笑话，还想看看石屠夫笑话。他估摸着自己这一去，把话撂到石屠夫面前，无疑于在石家扔了个炸弹，把石屠夫一家炸得个晕头转向。甄三想像着石屠夫听了他的话后的反应，他若垂头丧气无可奈何，自己便哈哈大笑，奚落他一番，谁让他刺头儿似的从不听自己的话，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有那个石大勇，自小顽劣不服管教，胆敢将自己推进粪缸里，胆敢打落少爷半颗门牙，不给他一点颜色看，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开染坊的。石屠夫若暴跳如雷严词拒绝，自己就把他的怒火逐渐引向甄家富，看他的杀猪刀究竟敢不敢插进甄家富的胸腹。
甄三走进石家，推开院门对石屠夫抱拳道喜，笑容满面地说：“屠夫在家呀，恭喜了恭喜了，甄三这里先向你道喜了。”
石屠夫正在忙碌，抬头一看是甄三，心想听见乌鸦叫准没好事，于是不冷不热地问：“何喜之有呵。我们杀猪卖肉一年到头忙碌能吃饱肚皮就不错了，哪能与大管家比，春风得意，到处闲逛。”
甄三不理会石屠夫的冷淡，客气地说：“我也只是个跑腿的，一天到晚受人差遣。”又对一旁的石大勇与石荷花说，“你们忙你们的吧，我与屠夫有话说。小孩子不便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道。”
甄三将石屠夫拉到一边桌旁，坐定，掏出一张银票摊放到石屠夫面前，眨了眨眼睛说：“屠夫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石屠夫自然明白这是银票，警觉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甄三说：“你看看上面的数字，只怕你杀个十年八年猪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石屠夫将银票推回去，说：“我不识字，看不懂。上面的钱再多也不是我的钱。”
甄三笑道：“你若收下就是你的钱了。实话告诉你，甄府有人看中你家荷花了，欲将她娶进甄家。你想想，荷花若成了甄家太太，过的是怎么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你石屠夫也不再是从前的石屠夫了，甄家湾谁敢小瞧你，河门镇谁敢小瞧你，你横着走路也没人管你了。”
石屠夫心中一悸，不解地问：“这是甄耀祖的意思？他不是娶了孙老板的女儿吗，怎么又相中了我家荷花呢？”
石屠夫心中忿忿，甄耀祖娶了孙老板女儿惹了一摊子事，如今又想戕害荷花。石屠夫惹不起甄耀祖，却也看不起甄耀祖，这个投靠日本人的狗儿，做梦去吧！
甄三存心捉弄一下石屠夫，石屠夫固然上当，把事情搞到甄耀祖那儿去了，快乐得哈哈大笑，眼泪都挤出来了，一根手指指点着石屠夫，喘着气说：“错了错了，屠夫你搞错了。少爷常住河门镇，只怕连你女儿都不认识，哪里谈得上相中了她呢。相中她的是老爷。老爷准备娶你女儿做二房，当甄家的二太太，连耀祖少爷也得尊她一声二妈。几多的尊贵，几多的荣耀！”
甄三说完，眯着眼睛观察石石屠夫的反应。石屠夫的脸色果然由青变红，由红变白，最后额头和脖颈里涨得青筋暴凸，连嘴唇都在哆嗦。他强压住心中愤怒，声色俱厉地说：“大管家你回去告诉甄老爷，我石屠夫无意攀龙附凤，没有那个念想，也没有那个福气。我家荷花永不出嫁，她是我石屠夫的一条根，她是要坐地招女婿的，难道堂堂甄老爷愿意做上门女婿吗，愿意早晚向我请安吗！”
“胡说！”甄三喝道，“老爷怎可做上门女婿！”
躲藏在门后偷听的石大勇石荷花忍不住了，一步冲了出来。石大勇一把抓起银票塞回甄三兜里，架着他的胳膊拖向门口，嚷嚷道：“你滚吧，别在这儿满嘴喷粪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别做他的白日梦了！”
甄三挣扎着说：“石屠夫你再考虑考虑，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石大勇在甄三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他踹出门外。甄三在门外幸灾乐祸地跳着脚喊：“石屠夫，老爷说了，你若不同意他是有办法的！”
石荷花哇地大哭，也顾不得害羞了，跺着脚说：“爸我任谁也不嫁，我要嫁就嫁给大勇，我要与大勇永远在一起！”
石屠夫对着甄三背影骂道：“**个娘，一群狗东西！”又对石荷花与石大勇说，“拣个好日子成亲吧。不怕贼多就怕贼惦记。”
甄三被石大勇踹了一脚，屁股上留下一个脚印，心里骂道：“操你个浑小子，有你哭的时候！”不过他的心情并不沮丧，觉得自己放火的目的达到了，心情轻松地回甄府。走至半路立定脚，侧首想了想，将自己长衫的胸口“嘶”地撕了一个大口子，哼着小曲回去了。
甄三满脸沮丧与愤怒，耷拉着脑袋站在甄家富面前。甄家富问：“去得怎么样了？”
“呶，”甄三指了指身上衣服和屁股上的脚印，委屈地说：“差点没把命丢在石家。”
“这是为何？”
甄三告状：“老爷，别提石家父子有多凶了，有多霸气了，我刚刚把您的意思转达完毕，劝他们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便勃然大怒，一个揪住我胸口，一个踹我屁股。你看衣服也撕破了，屁股也踢肿了。真真是粪缸边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甄家富看了看甄三的衣服，问：“你没有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告诉了呀，”甄三说，“你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甄家富有招就使出来吧，我们任谁也不怕，弄不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甄家富拍桌子咆哮：“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甄三偷眼瞄瞄甄家富，心里偷偷地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