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河这几天心里憋屈坏了。
总厂厂长刘英已经和他谈了，六分厂那个到岁数的副厂长退休后，由二车间主任叶林接任。
步长河一听，血就涌上了头，当时就和刘英吼上了：“凭什么，凭啥让叶林当副厂长？咋的了，叶林的老排长来了，他就走狗屎运了，厂子变成他家的了？当车间主任、入党，现在还要当副厂长，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当国家主席呀？”
刘英看着他，不吭气，只是举着一支香烟在慢慢的吸。
看着刘英不说话，步长河越来越气：“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从省里来了个毛硬的党委书记，就一手遮天，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有没有规矩，有没有民主集中制？现在不是厂长负责制吗，怎么老是他书记说了算？”
刘英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步长河，任他吼叫。
步长河在气头上，此时根本收不住话语：“叶林有什么资格、什么能耐当副厂长？坐没个坐样、站没个站样，干个什么事咋咋呼呼，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干事呢。当车间主任了还动手打人，谁不服从管理就打谁，像什么样子？一点没有干部的素质，活脱脱的像个痞子。让他接任副厂长，我不同意！”
刘英看着步长河发泄完了，把那支带着过滤嘴的香烟拧灭在烟灰缸里，才不冷不热地对他说：“你不同意可以保留意见，这是总厂的决定，你必须执行！”
步长河听了以后，心里像堵上了一块石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他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了。
刘英见他不吭气了，就说：“老步，你是老厂长了，应该客观的看问题。你必须承认，二车间的变化是显著的，这个变化就是叶林去了以后带来的。过去的二车间是什么样子，谁不头疼？现在的二车间是什么样子？谁不喜欢？你是厂长，你真的没有感觉二车间对你分厂工作的推动？”
步长河不吭气，脸上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刘英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叶林不仅推动了一个车间的工作，关键他带头打破了许多以前管理工作上的禁区，为企业改进管理、推进管理开辟了新的思路。二车间的一些做法，对整个总厂改善管理状况，提高经济效益都有非常大的借鉴作用。”
刘英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步长河，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给他：“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跟我这儿喊几句就喊几句吧，我不计较你。以后出格的话少说，特别是涉及到程书记的话更要少说，说多了没好处！”
听了刘英的话，步长河一口痰涌到嗓子眼，差点没缓过气来。他知道刘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木已成舟，不可扭转了。
步长河是分厂的老领导，他早就考虑过那个到年龄的副厂长退下来后的接班问题，他也早就选好了接班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倾向于四车间主任赵锋。赵锋是步长河师傅的儿子，一打进厂，步长河对赵锋就特别喜欢，曾经有过让赵锋成为他女婿的打算，后来因为女儿的坚决不同意，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步长河一直认为，他看人、选人都是有一套的，他看上的人不会错。（当然，叶林除外，他一直认为叶林不是老实人，至今不和组织讲实话。）赵锋经过长时期的培养考验，早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企业管理者了。为了培养赵锋，他送赵锋上工学院，上党校，实际上他把赵锋当成干儿子了。
他早已经为赵锋铺好了仕途之路，先成为分厂副厂长，然后接他的班，再到总厂……
可他设计好的程序，在一个人到来以后，全部被打乱了。这个人就是程少杰。
现在步长河经常想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省里会让这么一个人来总厂当书记？
星期天晚上，步长河与赵锋两人在家里喝酒。赵锋来步长河的家里是经常的事，就像到自己家那样随便。过去，工人都住在平房里，唯独分厂领导有一栋楼房，虽说是楼房，但没有煤气，和平房一样，也是要烧煤的，自从赵锋到了分厂后，老步家里拉煤，打煤糕、倒炉灰都是赵锋的事了。
今天是赵锋帮着干完活后要走，步长河心里不痛快，留下赵锋陪他喝两盅。菜是步长河老伴准备的，有一盘猪头肉、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白糖西红柿，还有一盘卤肥肠。这在当年算是丰盛的下酒菜了，可面对着自己平时喜欢吃的这几盘菜，赵锋却一点打不起精神来。
这几天，赵锋在厂里已经听到了叶林既将上任副厂长的传言，本来对这传言还是半信半疑的赵锋，看到步长河的表情后，心里全清楚了。他感叹命运不济，心里充满悲哀。
与此同时，叶林在程少杰的家里，两人也端着酒杯。程少杰转业后不久，吴娜也转业在北京，并没有和他一起到省城来。一个是孩子的上学问题，一个是吴娜工作问题。吴娜不想放弃在北京医院的工作，同时也想让孩子在北京上学，所以两人过起了分居的生活。
吴娜几次来省城探亲，对叶林说的最多的就是两句话，一句话是：“没事时，你就上家里陪你的老排长，没话说时，就给他拉一段，他喜欢听。”
叶林满口答应着：“放心吧，嫂子，我一定把老首长照顾好。”
第二句话是：“小叶，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厂子这么大，漂亮姑娘那么多，你看中那个了，不好意思说，让老程帮你说。”
每逢这时，叶林都尴尬的笑笑。他知道吴娜嫂子是好心，是在关心他，可他心中的那把生锈的锁子还没找到开锁的钥匙。
今天，程少杰叫叶林过来，主要是想和他谈谈下一步的工作，顺便也想叫他过来改善一下伙食。程少杰知道分厂食堂的饭菜质量不高，就叫自己的秘书帮着买了一条鲤鱼，还买了猪蹄和排骨，让食堂做了端过来。
叶林进屋一看桌上有那么多好菜，高兴了，“嗬，程书记过年呢？”
程少杰扭头看了他一眼：“过什么年，这不是给你小子解解馋么？”
叶林开心地笑了：“正好，还真馋了，喝什么酒？我去买。”
程少杰说：“喝什么酒，今天吃饭说话，不喝酒。”
叶林一梗脖子：“这么好的菜不喝酒那不可惜了？”说着就往门外走，程少杰喊住他，“行了，买什么？我就知道你个鬼东西惦记着我那瓶五粮液呢。”
叶林心里这个乐呀：“程书记，天地良心呀，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酒，我要知道有五粮液，我就不嚷嚷着出去买高粱酒了。”
程少杰后悔不已：“这是你嫂子探亲给我买的，原来你不知道呀，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叶林厚着脸皮说：“反正你一个喝酒也没意思，不如咱俩消灭了它。”
程少杰不爱听了，“屁，要是我一个人能喝两顿，和你喝，一顿还它娘的不太够呢。”
叶林绕他：“那就再往外拿一瓶嘛。”
程少杰说：“我傻呀，一瓶我还舍不得呢，再拿一瓶，凭什么？”
叶林大笑：“这就说明，至少还有一瓶。”
程少杰也笑了，“你这小子，就是鬼心眼太多，怨不得老步看你不顺眼。”说着，两人坐在桌上。
“我要是没心眼，他更看我不顺眼。”叶林赌气的说。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程少杰说他：“但你一定要注意，要和老步搞好关系，他是老领导了，在分厂干了这么多年，有经验、也有水平。当然，他也有些个性，有些毛病，你要接纳，也要容忍。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没必要认真。”
到这时候，叶林还没听出程少杰话里的意思。
“放心吧，二车间没有出过顶碰领导的事情，只要是上级安排的事，我们从不讲条件。”叶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真香！”一副陶醉样。
“你要到分厂去工作了。”程少杰不动声色的告诉他。
“噢。”叶林的心思全在肉上了，根本没考虑程少杰说什么，还想再夹一块红烧排骨时，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抬起头来问：“什么意思？”那块排骨掉在盘子里。
“总厂决定让你接替分厂副厂职务。”程少杰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此时的叶林有点不知所措，上任副厂长他当然愿意，可刚把车间理顺了，这时走有点可惜。
程少杰仍然盯着他，“让你上任副厂长，总厂是有争议的，老步也不同意，你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和步长河的磨合。”
“他这人不好打交道，处处和我做对，别扭的很。”叶林嘟囔着。
程少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大中华来，放在嘴上，手里拿着打火机对他说：“这是个误会，明白吗？天大的误会。据我了解，开始时，老步对你也是情有独钟，只是你那非党员的事情惹急了他，让他恨上了你。”
这是叶林的短处，也是痛处，程少杰说到这儿，他没有说话。
程少杰递给他一支烟，“都成副厂长了，我觉得你应该有能力解开这个疙瘩。”
“就是解不开，我也不会让它影响工作。”叶林表态。
“好，这样很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你成熟了。进了分厂班子里，要多学习，多请教。要放低身段虚心处事，你是分厂最年轻的副厂长，别人都是你老师级的，你要学会与不同年龄、不同资历的人相处。”程少杰叮嘱他，“凡事要多看、少说，想好了再说。”
“我会的。”叶林答应着，心里却充满了感激。
程少杰举起酒杯：“慢慢的学习吧，路还长着呢。来，先祝贺你上任副厂长。”
叶林双手举起杯子，“我一定不辜负老排长的期望。这杯我敬你。”
俩人聊到很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