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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恻隐之心

“真是见鬼了,三月竟然还下雪!”

“不都说三月下雪是吉兆吗?我记得有好几年的三月都下雪了,你别少见多怪了!”

“你才少见多怪呢!往年的三月下雪不稀奇,但今年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嘛,你说这都晴了大半个月了,天气都暖和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下雪啊!”

听着身旁的令狐澈和舒章斗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萧错又渐渐陷入了沉思。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探花楼,是长安东市最大的酒楼,虽不及西市的流觞阁热闹,但出入的都是达官贵族,世家子弟。

探花之名源于仕子们及第后举行的探花宴,而探花楼的牌匾亦是曾任宰相的晋国公裴度亲手所提,所以现在的探花楼已是身份高贵的象征。

对萧错而言,探花楼便是他与四个好友聚会之所。他们五个都是京城里著名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风流成性,虽然大家对此颇有微词,但他们还是很得意地自封为“京城五公子”。

萧错年龄最大,为五公子之首,也是外界明嘲暗讽的“草包郡王”。

老二是右金吾卫大将军赵俨之子赵亭,字逸群,比萧错小一岁。

老三是当朝宰相路随之子路舤,字远之,比萧错小三岁。

令狐澈和舒章则是五人里年龄最小的,刚满十九。

令狐澈字清荣,是从前的宰相、如今的东都留守令狐楚之孙,尚书郎中令狐绪之子。

舒章字脩文,为刑部员外郎舒元舆之子。

“从恕,从恕?萧从恕!”

“啊?”萧错回过神来,才发现其他四人全都盯着他,路舤道:“没事吧你?发什么呆呢?”

“我能有什么事?”萧错扬了扬白布裹着的左手,“就是在想,我手上的伤是不是会留疤?”

路舤嗤笑出声:“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手上留点疤呀?”

舒章也道:“就是,又不是在脸上,怕什么?不过你府里那些下人真是够毛手毛脚的,抬个火盆还能放错地方,害你一跤下去,本该是擦伤的愣是变成了烧伤,也就你大度,只让人把她赶出府去,要是我,那得先拖来打三十大板再说。”

“放错火盆是她不是,可也怪我不小心才会跌倒,把她赶出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萧错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那个下人究竟有没有错。

因为放错火盆是他安排的,脚滑跌倒将左手拄进火盆里烧伤是他故意的,甚至去他府里玩刚好看到受伤过程的舒章也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他的目的就是要靠素来就爱大声嚷嚷、守不住任何话的舒章把他左掌被火灼伤的事传出去,这样待无夜城追查凶手的时候才不会怀疑到他。

只是剑伤加上灼伤,确实是不好受,更难的是左肩的剑伤还不能被人发现,所以方才令狐澈进来拄着他的肩膀席地而坐的时候,着实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怎地,令狐澈和舒章又回到了方才下雪的话题。

舒章道:“其实刚才清荣说的对,三月大雪是吉兆。这两天外面的人也都在传,说什么六月飞霜是有冤情,三月飞雪则是老天开眼惩罚恶人,说的不就是无夜城?”

令狐澈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道:“你们说无夜城这样真的是报应吗?”

舒章大声道:“当然是了,他们投靠王守澄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如今城主死了,花恋雪又失踪了,可不就是报应?”

若是在从前,萧错只怕也是觉得无夜城罪有应得,可是此刻,他脑海中却又闪现出龙腾汐死前刺的那两剑,还有那枚精致的碧玉玦。

见赵亭和路舤都不说话,萧错问道:“你们俩怎么看?”

路舤道:“其实……其实我对无夜城的感觉没那么差,你们知道的,我就喜欢跟江湖中人打交道,还老去咸阳找姐姐和姐夫玩,他们白虎帮对无夜城没什么敌意,尤其是我姐夫和龙城主颇有交情,在他的口里,龙城主是个值得深交的君子,只是碍于双方在朝廷的关系有些尴尬,所以他们也没有来往得太过频繁。”

路舤的姐夫,便是江湖七大帮派之一的白虎帮少帮主。

舒章却不以为然,道:“无夜城说到底还是江湖帮派,有些表面的东西当然要做好喽,否则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或许吧。”路舤叹息一声,笑道,“反正啊朝廷也好江湖也罢,我感兴趣的就是美酒和武功,什么恩怨阴谋的,管它呢!”

令狐澈瞅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父亲仕途顺利,你不用担心什么,要像我们这样的,就算不感兴趣也得去关注啊,你看看,我们家最大的那老爷子这不又调去东都了吗?他这辈子折腾的地方啊,多了去了。”

舒章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你看看我父亲都换了多少次官职了,一会儿贬一会儿升,把他那老骨头折腾的哟!”

令狐澈白了他一眼:“你父亲刚四十,哪来的老骨头?”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其他四人都已离去,萧错以外面雪还未停为由又在探花楼坐了好一会儿,可心中的疑问依旧没有解开,反而思绪越来越乱。

该去趟雾流山庄了吧,或许花恋雪已经醒了,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这样想着,萧错也起身准备离开。

他所在的雅间在二楼,出了雅间便是廊道,他正要转身往楼梯口去,却瞥见楼下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不禁又驻足观望。

一身白布丧服的龙追忆正站在柜台边跟探花楼里主事的刘先生说着些什么,但那刘先生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知是不愿意多说,还是不知道情况。无奈萧错离的较远,店里又有些嘈杂,实在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眼见着龙追忆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到楼下正中一桌的顾客大声说了句:“三月飞雪,老天开眼,恶人自有报应,奈何下手太轻,该死的还没死绝,可惜呀,可惜!”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萧错虽不认识,但也知道能来探花楼吃饭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是她这话故意说给龙追忆听,还是引得其他顾客侧目而望,隐约有些担忧。

毕竟那龙追忆不仅手里拿着剑,素日在江湖上也是以武功高强、行事狠绝著称,被这么一刺激,难说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萧错远远地看着龙追忆似乎顿了一下脚步,但又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方才那女子身边的另一个姑娘又抬高了声音道:“可不是嘛,这才死了一个,哪够啊?我看失踪的那个也早已去了黄泉路喽!还有个病鬼,据说也快了,姐姐你说,那个抢别人男人不成还在婚礼上丢人现眼的,什么时候也会一同下地狱呢?”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一家人全都会下地狱那是肯定的,叛贼之后,贱民【1】之躯,以为得了大恩就了不起了?再特赦不还是一平民吗?无知平民还想着登天做凤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纵然无夜城平日被骂的已不少,可这两位姑娘的话却也是极其恶毒的,萧错明显看到楼下好几个人都纷纷摇了头,表示不赞同她们这样说话。

再看龙追忆,她已转过身直直地朝那姑娘走来,店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边。

见龙追忆左手握紧剑,萧错也以为她要动手,谁知到了那俩姑娘面前,她本已憔悴而苍白的脸却突然露出了笑容,缓缓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城南丁家的姑娘,丁家不是已经连续三代都无官无职了么?怎么两位丁姑娘还没意识到这点?”

那两人尚未来得及还口,她又接着道:“您生于名门世家,而我是叛贼之后,可现在我这个叛贼后人若跟您一起并桌吃饭,我吃得起驼峰素鳞,山珍海味,您却只能在这个所谓高贵的地方吃着青菜淡粥佯装有身份的人。我打您一巴掌,您那落魄的名门望族不敢把我怎么样,您若敢动我一根头发,我这个叛贼后人就能把您大卸八块,您说,您比我高贵到哪去呢?”

“无知贱民,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不就是会经商吗?就算你富甲天下也还是最低贱的贱民!”

龙追忆笑着凑近她,朗声道:“您还别说,我们这些低贱的平民真就比您这位名门之后了不起,您信不信如果哪天像您这样一无是处的名门之后和您口中低贱的富贾商人同时落了难,朝廷更愿意救的,是那些比您低贱百倍的平民?有一个做了大官的祖宗就以为能世世代代永享富贵,如此天真的想法是您那落魄的名门望族世代传下来的吗?”

龙追忆这一席话,倒真叫那俩姑娘哑口无言,只能愤恨地盯着她。诚如她所言,她们确实是不敢动她一根头发的,无论是因为她手上的剑,还是因为无夜城背后的王守澄。

不知怎地,萧错竟也觉得她这一番话大快人心。

如今的大唐已不是百年前的大唐,从前经商之人就算再有钱,地位依旧非常低贱,甚至比不得一个穷困的芝麻小官。

但现下大唐财政不稳,富贾商人的作用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也由此引发了许多买官卖官的恶行,可终究他们带来的利远大于弊。无夜城之所以被骂作阉党走狗,也是因为他们行商赚的钱很多都用来支持王守澄。

与之相反,京中确实还有许多像这两位姑娘一般的人,祖上虽曾荣耀过,可家族早已落败,他们却依旧以名门望族自居,多有抬高自己身份而瞧不上别人之举。

此种行径萧错自然也是瞧不上的,只是在外人眼中,那个草包郡王萧错不也是这种人么?

见龙追忆离去,萧错也匆匆下楼,从柜台处拿了把雨伞就走,刘先生知道他是常客,便也没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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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贱民:在唐朝,贱民是阶级最低的一类人,多由罪犯、战场俘虏、买卖的奴隶组成。他们的地位远不如普通平民,所以与普通平民有“良”、“贱”之分。

因为直接说良人听着不太习惯,所以本篇小说中所有提到的平民,都是特指良人。

贱民分为私贱民和官贱民。私贱民大多是官宦之家或富贾商人买卖、掳掠、赏赐的奴隶、奴婢。

官贱民多是犯了罪在官府各个机构服劳役的人,他们的等级由低到高大概分为官奴婢、官户、杂户、工乐、太常音声人。根据等级的不同,待遇也不同。

除了地位相对最高的太常音声人,所有贱民不得与普通百姓(良人)通婚,贱民的后代,也依然是贱民,永远处于社会最底层。

特殊情况(例如有大功得恩赦)以外,贱民终生都是贱民,不可能成为良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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