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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蓝田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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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蓝田种玉[1/2页]

夜色深沉,苑昭禾从前院行来。

在微凉的黑夜,穿过小桥,低头去看庵下的湖水,湖面好像和着春意冻结了,细去看,湖面下涌动着的涓涓细流,勾起片片涟渏。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平静的表面,平抚不了的内心。

在月光落成一团幻影的台阶上,她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眼前明明是她明正言顺休息的庵房,此时却提不起勇气伸手去推开庵门,里面那个已不能算是陌生人的陌生人,竟然让她有些惶然无措。她的胸口仿佛有一团跳跃的火苗,鼓动着紧张,又是说不出的期待,她试着伸手去推那扇门,想到他合眸静卧的斯文模样,她的心忍不住跳得更快。

“小姐还不进去?再耽搁药汤要凉透了,药效发挥不出来。”寒烟轻声说话,伸手要替苑昭禾去推开庵门。

苑昭禾被她提醒,忙阻止道:“不用,我……我自己来,你回去歇着。”她说话的语气虽然轻,摁住寒烟的手却有些显重了。

“那奴婢告退了。”寒烟乖巧地将盛有药汤的托盘交给了她,又补了一句,“夜间更深露重,小姐劳累了一天,请早些回去。”

她从小就侍候在苑昭禾身边,却从未见过她有这样失态的举动,看来,庵房里的那个年轻男子并非等闲之辈,至少,在小姐心中已是如此。

“你退下吧。”苑昭禾点头。

“是。”寒烟不敢再多言,应过话后,便向偏庵退去。

苑昭禾推开庵门,绕过前殿供奉的十二座花神像到了后殿,内室和外室只有一道香木屏障隔着,透过木屏上的花棱隐隐看到屏后,那人还稳稳地躺在床上。

炉紫涎香还未燃尽,淡淡的清香熏着满室,用一炉烟火,绕出一室的迷离,有些恍恍惚惚。

苑昭禾穿过屏障,快要走到床前时,床上本是躺得稳稳的人,突然地就坐了起来。

他之前随意挽系的黑色长发松散开来,柔软的发丝倾泄过他的双肩,漫过他苍白的脸,只有一抹淡薄近无色的唇隐隐显出来,他看向她,声音虽轻却依然有着一种无法剥离的寒意:“是你?”

苑昭禾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昏迷的他和清醒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一旦他开口说话,即使是远离数步之遥,那一种冷厉之气依然不折不扣地在她眼前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她定了定神,将药汤托盘放置在床头小案上,问道:“我给你送一些药汤来,你觉得好一些了吗?

“已无大碍。”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腰间的伤口,手却停滞了一刻——不知何时,他的衣衫被完全解开,腰间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丝绸,布条包裹得密密麻麻,很是仔细,似乎是从女子衣物上撕扯下来的。

他心中忽然一动,僵硬地抚摸了一下那丝滑的绸布条,有些生涩地说,“谢——谢。”

苑昭禾静静地看着他,忍不住暗自笑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习惯于向别人致谢,也许在他有生之年,这是第一次向外人表示感激,所以说话如此僵硬。

“这是花神庙后的芸雪庵,那些官差此前来搜查过,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她带着微笑轻声开口,“庵堂住持静空师太是我师傅,她已收留了你,这里很安全。你的伤有些重,在这里多养一段时间再走。”

“不……不用了,我这就离开。”他冷冷地拒绝,一手扶着伤口,一手握紧床柱,努力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腰间伤口毕竟非比寻常,他只是轻轻一挣动,伤口就崩开,鲜血流出来,渗透了白色丝绸布,氤氲一片。

苑昭禾心中又惊又急,她再也顾不得他的冷漠和疏远,加快脚步冲到床前,伸手扶住他说:“你好固执,这是佛门净地,你若是在这里有个闪失,出了人命,我怎么对我师傅交代?等你的伤好了,就算你想留下,我也决不敢留下你!我师傅数十年虔心向佛的功德,只怕全毁在你这个坏人身上呢!”

最后一句话出口,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言,本想去扶他的手也缩回了,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他肃然冷笑,回身在床头坐下,闭言不语。

苑昭禾见他腰间渗血,立刻从寒烟留下的小箩筐里找到了止血的布条和金创伤药,快步奔到床前,想要给他重新包扎。然而,此前包扎是她和寒烟一起,而且他是昏迷不醒的,现在那人清醒无比,一双幽紫的眼眸正扫视着她,她又怎么敢像之前那样去亲近他、料理他的伤口?

她想到这里,手里拿着布条和药,就是不敢俯身靠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将布条大面积染红。

正在犹豫之际,那人竟然轻叹了一声,然后低声道:“麻烦你过来,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苑昭禾轻轻咬了一下唇,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低着头给他清理伤口,忽听他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既然起心救了你,决不能让你死在我师傅的庵堂内。”苑昭禾的手微微发抖,她顾不得看那人的脸色,只顾着手上伤药,留着轻柔的力道,抹在那寸长、几乎见骨的刀伤上。

寒烟从护院武师那里讨来金创药真是好用,稍稍抹上,血就能止住。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你这样救我,不怕给你自己惹麻烦吗?”

苑昭禾听见这话,手下不觉一颤,许是不慎压倒了他的伤处,她立刻听到一声极轻微的抽气声,转瞬又消无声息,他整个人真像是坚冰和精钢所制成的一样,明明受了极重的伤,却不露一点痛色,更没有一声惊叫,就那么默默地隐忍着。

“我当然怕,”伤口包扎妥当,血液止住了,她的心情也轻快了一些,语气也顽皮起来,“你如果不想给我惹麻烦,就好好养伤,伤好了就早点离开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缓地说:“我叫展凌白,东辽人氏。”

苑昭禾心中一动,“展凌白”,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木朝之所以追捕我,是因为一个月之前,我们的人在木辽边境盗取了突厥人进贡给皇帝的五十匹匹汗血宝马,这些马是为了给皇帝庆贺生辰所用。”

苑昭禾听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缘故,心中不由得暗自震惊,五十匹汗血宝马,可谓价值连城,突厥人一定会派高手护送,而木朝也一定会派重兵迎接,然而就在木辽边境,却能被一群名不见经传的江洋大盗们夺取,当时三方想必有一番恶战,异常惊心动魄。

“你们为什么要盗这些马呢?”

展凌白剑眉轻轻一挑,说道:“谋生。”

苑昭禾不禁皱了皱眉头,谋生有很多种方法,不至于非要去盗贡马不可,以展凌白的武功身手,随便开一家镖局武馆都足以过得丰衣足食。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地说:“民间疾苦,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当然不懂。”

苑昭禾一时无语。诚然,她自幼生长于富户府邸,家境殷实,但是她并不是不知道民间疾苦,也时常随同宁夫人一起外出行善布施。然而,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为了生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朝廷作对,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

她没有辩解,伸手扶着展凌白躺下,又俯身将那床掉在地上的绣着荷花的绸被拾起起,轻柔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围了很多官兵,出山的官道小路上也设了暗卡,别说你受了重伤,就是你没有受伤,你若想离去,也未必轻松。”

“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展凌白早有预料,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自从成为大漠盗寇,他与那帮兄弟们多少次身陷绝境,又多少次死里逃生,这一次的情况也并不见得有多严重。他醒后之所以想要快速离去,也是怕连累了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白衣少女,更不想与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之间有任何牵连,哪怕是承受她的一次人情,毕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太多的交集。

“有一碗红枣莲子羹,一直热在暖炉上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苑昭禾站起身,把暖炉上的那碗寒烟热上去的红枣莲子羹端到床前,到底是寒烟心细,给他做了一些充饥补血的食物。

展凌白伸手想去接,却又一次扯到伤口,他微微皱了一下眉,腰间的刀伤由不得全身用力,哪怕手臂轻微动一下,也疼得锥心刺骨。

“你不要动,我来帮你。”

苑昭禾害怕再一次看到他腰间刺目的红色,她连忙轻言制止,亲自端着青花瓷碗,坐到了床边上。

庵内烛火摇曳,沉香殆尽,惟床榻边,仅一盏孤悄的银灯,在相对如梦寐的惊疑惝恍之中,苑昭禾一小匙一小匙地把粥喂到躺着的展凌白的口内。

展凌白微垂着眼目,不敢去看面前的苑昭禾,除了张嘴吞咽配合着她的喂食,整个身体越发地僵硬了。

窗外,似乎有一只百灵鸟在夜啼,犹如欢快的笛音般悦耳。

数十年来,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与一个温柔绝美的少女面对面,喝着素手相送来的甜羹,犹如梦境一般不真实,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惶惑,仿佛修炼了多年的硬壳,忽被一阵暖风吹化,有些茫然无措。

苑昭禾小心翼翼地喂着他,虽然是春寒之夜,气温依然很低,她心里紧张,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她轻轻放下小碗,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夜深了,早些走吧。”他冰冷的声音依然如故,却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比起上一次生涩的道谢,这一次他的语气顺畅得多了:“不用对我客气,你如果真要谢我,就不要再折腾自己,安心养伤。”

展凌白没有理睬她,仿佛睡着了一样。

苑昭禾轻手轻脚地将杯盘碗盏之类残余物品收起,放在托盘内,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说:“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日后我一定回报。请问高姓大名?”

“女儿家的闺名,可不能轻易告诉你。”苑昭禾心中漾起一丝开心,她有意卖关子,唇角流光闪动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果然不再追问了,沉默不语。

“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她侧身出门,在带上庵堂门之前,她向内探了探头,看着床榻上的人,声音轻快地说:“你既然问了,我还是提示一下你,我爹是江南苑氏,当今皇上曾御赐我家一幅金匾,‘丰宁瑞祥,昭泽草木’,我的名字便是取自这句话。”

展凌白缓缓合上眼眸,“丰宁瑞祥,昭泽草木”——“昭、泽”,她的名字应该在这二字当中。

那一副美到清灵出尘、旷世倾国的娇美容颜,确实如同春天的细雨,滴滴滋润心田。

清风湿润,香息轻扬。

江南烟雨尾随着花朝节的余韵悄然而至,淅淅沥沥地若丝帘轻纱,飘飘渺渺似炊烟缕缕,别有一番朦胧韵味上心头。

苑昭禾站在芸雪庵前,寒烟撑着桃色的油纸伞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庙里的小尼们将一件又一件地把花朝节贡品抬出芸雪庵,向外发放布施。

“小姐,这雨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去前殿等吧!”

寒烟见苑昭禾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搬运,也不顾屋外还下着雨,真要是淋病了,自己在夫人那里的一顿骂怕是逃不掉的了。她几番好心提醒,小心规劝,却不见苑昭禾答话,只好再次催促。

苑昭禾伸手到了伞外,指尖沾了雨滴,一丝沁凉在指腹漫延,看似专心赏雨,眼神却没有离开庵门。直到那最件黑棕色的大箱被四名护院抬出,苑昭禾的心头忍不住地剧烈跳动一下。回首就看到寒烟那双期待的眼睛,笑道:“走吧,我们去前殿。”

“正是,小姐要是着凉了,可叫奴婢怎么是好?”

苑昭禾的注意力仍就在前方那四名护院抬着的大箱上,状似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寒烟,你去对他们说,那箱里是朝供和祭拜花神时的面粉饼饵,不可沾染湿气,让他们小心抬着,不要开箱,也不要损坏了。”

“奴婢知道。”寒烟应声,送了苑昭禾进了前殿,又撑着伞,紧走了几步赶上那几个抬箱的护院,吩咐苑昭禾的话。

夜半时分,苑昭禾仍是睡意全无,她撩开锦被,慢慢坐起,听得窗外的雨滴声声,还是下着的。这雨帘要是打开了,一时半会儿也合不上,怕是要连下几天,以前倒是很喜这蒙蒙烟雨,而今却担心这雨带来麻烦,又盼着这雨早些停下来。

今晚闲话之时,母亲宁夫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当朝太子赵无极选妃之事,那挑在眉间眼梢里的期盼,苑昭禾早已看得分明,却不肯也不敢应声。

最近这一年里,丰宁山庄总能收到从皇宫里传出的消息,都是来自她的亲姨娘景妃,而且或多或少都是太子赵无极有关。什么年少英俊、才华横溢、文治武功、未来天子……尽是华辞赞誉,苑昭禾却从来没有听进去一句。

皇太子赵无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权势金钱,果真有那么重要吗?

姨娘景妃所居的那深宫后院,她幼时也曾随母亲去过一回,只觉得景妃宫苑内虽然富贵繁华,却是万般疏冷,了然无趣。一个好好的女子,何苦要将一生情感倾负到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里,等待着一个年迈的老皇帝偶然喜乐之时的宠幸?

倒不如,与心爱之人执手相伴于天涯。

海上仙山也好,大漠边陲也好,只要做一对神仙眷侣,胜似作茧自缚,将终身托付于宫禁之内的断井颓垣。

夜色里,淡雅的水边景色仍是那么柔和幽静,又隐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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