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我忽然没来由的叫了她一声。
“你叫我呀。”暖玉主动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直截了当地道：“有话就直说，这会子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的性子哦。”
“是吗。”我饶有兴致地瞥了她一眼：“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是看的真切明白了。”
“那不是顺理成章的吗。”暖玉昂着头，不以为然道。
我略微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她口中的意思，结果我们二人竟然是异口同声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言一出，我俩皆是一惊，我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啊，就叫做心有灵犀。”
“秀英，你乱说。”暖玉的脸忽地红了一大片。
我只觉得很是意外：“拜托，我什么都没说，你还脸红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好意思问。”暖玉抬起头，飞快地嗔了我一眼，我的眼前有一道红晕一闪而逝。
“什么呀，你倒是说清楚。”我挠了挠头，真真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心有灵犀，不是只有与情郎之间，才会用到的词语吗。”暖玉努了努嘴，极其羞涩地开了口。
“啊，谁告诉你的。”我不由仰天长叹一声，肃容道：“小姑娘，明明就是你的理解过分狭义了，结果还害的自己脸红，再瞧瞧先前，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怎么这会子就这成这德行了？”
“你说够了没有。”暖玉忽然站起来，略微拔高声。
“没有。”我故意张大嘴巴，存心嘲弄她。
暖玉急的直跺脚，作势就要上来打我。
我因为早早就洞悉了她的意图，所以很轻松地就闪避过去，结果她的拳头扑了个空，然而只一瞬的工夫，我就发现，我的腰好像是扭到了。
哎呀，这回闹得是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谁让你说我的，你这叫自作自受。”暖玉并不上前扶我，而是站在我的身边，两手叉腰，纯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模样。
“好，算是我自作自受行了吧。”我一面用手揉着腰，一面软语央求。
“这还差不多。”暖玉缓缓蹲下身子，凑到我身前小声道。
“小丫头不要太猖狂，当心后面吃亏哦。”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嘴角带出一抹笑意。
“叫我小姑娘是吧。”暖玉不以为然：“那你自己又比我大多少呢？”
也是，我怎么忘了，现在我的也就十六七岁，真真比她大不了几岁。
“反正比你大就对了。”我双手环胸，骄傲地道：“就算大一天也是大。”
“哎呀。”暖玉叹了口气，调头就走：“反正我是没见过你这么大言不惭的。”
“那今天不就是见到了。”我瞧着她的背影，顺着她的话道。
她步子不停，依旧向前走，我想了想，不禁收了玩笑之色：“暖玉，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后还是不要太过张狂，太过锋芒毕露的好。”
我差点儿都忘记了，刚刚在我面前找茬的宫女，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我在心里暗暗思量，我是否应该拿成人世界的眼光，起看待一个孩子的所作所为。
然而转念又一想，这个时代的女子，十三四岁已经不足以称孩子了，反正这些话说出来，她将来总是受用的。
等我再一抬眼的时候，暖玉已经是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看了看。
这个时候，因为是刚刚过了午后不久，这些宫女们都是三五成群的四散在各处，没有了规矩的束缚，没有了秀春姑姑那张一直板着的脸，那些孩子的脸上似乎又漾起了属于她们这个年代，纯真的笑脸。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见秀春正在向我招手，我冲她点了点头，向她站的方向走过去，心里暗暗纳闷她怎么这个时候叫我过去。
“什么事儿。”我走到她跟前，一面询问，同时又尽量不着痕迹地拉住她，阻止她向我行礼。
秀春瞧着我只是不说话，我心里感觉不耐烦，于是催促道：“说话呀。”
秀春神色局促，眼珠子更是转来转去，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还不下去。”秀春的背后，传入一个严厉的太监的声音。
秀春面上滴汗，双手交握在一起，扭捏着移到边上，让出了身后的王承恩。
“王公公。”我看了看王承恩，浅浅一笑：“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就是来这里……总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怎么惊动了您老呢？”
“娘娘啊。”王承恩满脸愁容，想抱怨又不敢真抱怨：“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懒得理睬他，耸了耸肩：“要是没事儿的话，公公就回去吧，想来乾清宫那里，年伊姑姑走后，公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话一说完，才发现时出了明显的漏洞，年伊走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王承恩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老奴都找到了这里，自然是出了大事的。”王承恩不停地搓着手，就是额角上也透着一层紧张的汗珠。
“那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我好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本正经地问。
“娘娘。”王承恩压低声音对我道：“今日皇上召见了袁崇焕。”
“哦。”我点了点头，笑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当然是没有。”王承恩急的不得了，做唉声叹气状：“但是哪知道，皇上忽然说要宣召娘娘去给袁将军弹弹琴跳个舞什么的，说是要在宴会上助助兴。”
“这什么意思啊，他把我当什么啊。”心里气恼极了，忍不住当着王承恩的面就抱怨上了。
“不是。”王承恩赶紧摇手，苦口婆心地向我解释：“皇上怎会那样做呢，至于献舞也是在皇上后来设的私宴上进行，一来是助助兴，二来吗也是要彰显娘娘的恩宠。”
我点了点头，这下算是听明白了：“那咱们是不是赶紧换衣服，准备着去呢？”
“这问题就是在这里呢？”王承恩苦笑着直摇头：“皇上本来是想带着袁崇焕直接进后宫的，一来算是给了袁崇焕极大的恩宠，同时去的又是娘娘的承乾宫，对于娘娘也算是极大的恩宠，可是后来去了才发现娘娘不在那里，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这个……”闻言，我的身子不由一颤，心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本来是好好的一件事儿，不论是我和袁崇焕都是极长脸面的事情，可是最后却因为我的突然离开成了那样。
“那究竟怎么办？”我定了定神，不慌不忙地问。
“皇上已经让袁贵妃娘娘补上了。”王承恩淡淡地答。
我想了想，心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也是，用一个贵妃，绝对比用一个妃子，更加给袁崇焕长脸。”
王承恩点了点头：“娘娘说的不错，就是这个理。”
“既然问题都解决了，那你怎么还来找我。”我打量着王承恩，疑惑道。
“其实老奴是来知会娘娘一声，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心里必然是不痛快的，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在这里，不定又要生出多少事端呢。”
我见王承恩说的有理有据，句句话都诚诚恳恳，心里微微感动，郑重应道：“多谢公公提醒，我想我马上就回去，公公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王承恩沉声道。
“对了。”我脚下步子一顿，示意先前退到远处的秀春过来，拿着腔调道：“秀春，你们这里出了个宫女暖玉，我觉着不错，好好待着，没准等过一阵子闲下来，我就会把她带去承乾宫。”
“是吗。”秀春迟疑一瞬，我凉凉地看她一眼反问：“怎么了姑姑，觉着不方便吗。”
“不是不是。”秀春迅即赔上了笑脸，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好。”我满意地点点头，肃容道：“姑姑，那秀英就先走了。”
我回过头的时候，自己都觉着很惊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待宫里如秀春这样一些小角色的时候，我似乎已经完全端出了妃子的架子，若是换作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儿。
回想着刚刚和秀春的对话，自己的心跳都是在加速的。
“娘娘……”王承恩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因为是想着事情，是以并没有听清楚。这会子终于是放下思绪，回过头笑问：“公公刚刚说什么，秀英实在是没有注意听。”
“没什么。”王承恩似乎是欲言又止。
我咽了咽口水，放缓了语气：“公公有话直说便是，瞻前顾后的岂不是太过谨慎了。”
“娘娘。”王承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老奴走的匆忙，并没有带您的服制过来，委屈娘娘以宫女的衣衫一路前行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干脆地摆了摆手，欣欣然道：“王公公，这有什么关系的，我从不在意这个的，再说这宫女的衣服可是我自己要穿上的呢。”
我和王承恩又走了一会儿，就在快要到承乾宫的时候，竟然是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朱由检和袁崇焕。
“皇上。”王承恩上前给朱由检行了一礼。
“起来吧。”朱由检看了看他，很机械地回答，随即便向我投来凌厉的目光，沉声道：“身为乾清宫的宫女，居然跑去钟翠宫，你倒是要给朕好好解释一番。”
“这个……”我瞪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盯在朱由检身上，心里暗骂：你丫的是眼瞎了吧，我几时就成了乾清宫的宫女了，难道是朱由检怕在这个时候指出我的身份，最后弄得贻笑大方，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回皇上。”王承恩又一次欠了欠身子，淡声道：“皇上，是老奴派这丫头去钟翠宫瞧瞧的，最近宫中不是新进了一批宫女吗，老奴想看看有没有几个好的，将来有潜质来乾清宫的，所以就让她去看看了。”
“是呀，皇上。”我赶紧顺着王承恩的话往下接：“王公公是让我去钟翠宫那里看看的，所以说我不是莫名其妙就离开了乾清宫。”
“身为奴婢，一口一个我的，说的还真顺嘴。”朱由检冷哼一声，眼睛里似乎是要喷出火来。
“奴婢知罪。”我慌忙地跪下请罪。
“既然你说你去了钟翠宫，那你给朕说说，那里面哪个宫人觉着不错。”朱由检似是要存心刁难我。
“暖玉。”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王承恩，带着她回钟翠宫，给朕对着宫女名册查查看，是否真有这个人。”朱由检凉凉地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洒了下来。
“若是有呢？”我总算是逮着机会质问。
“我看多半是你编出来的吧。”朱由检瞪我一眼，没好气地道。
朱由检一定是生气极了，才会逮着机会有意为难我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小声念出一句，跟着王承恩又往钟翠宫走。
“有意思。”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某人说出了这三个字，那个声音应该不是来自朱由检，那必然是来自袁崇焕的。
“娘娘。”隔了好远，王承恩才开口劝慰道：“您刚刚到底是怎么了，皇上也是一时在气头上，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您穿了宫女的衣服，所以见到了才会格外的生气。”
“这我当然知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说什么。
“娘娘。”王承恩试图进一步劝慰：“皇上当时若是直接喊出你的名字，必然也是不妥的，所以才会硬说您是一个宫女的。”
“我当然知道。”我苦笑着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是他为什么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呢，这样的羞辱有意思吗？”
王承恩听后，半晌无语。
“怎么，王公公也没话说了不是。”我冷冷一笑：“要不要咱们再去一次钟翠宫，对一对宫女名册。”
“娘娘说笑了。”王承恩忙赔了笑脸，讪讪道：“哪能呢。”
又过了一会儿，王承恩忽然开口道：“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我也不和他客套，直接说破：“你这样问，不就是等着我让你说吗。”
“是，是。”王承恩连连点头，只听他慢慢开口道：“当时皇上若是把你往乾清宫带，到时候一行礼问安，岂不是都要露馅了。”
我仔细想了想，王承恩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就是不知道，朱由检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才故意刁难的，还是王承恩在绞尽脑汁地替朱由检辩白，我怎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呢。
“对了，王公公。”我深吸口气，慢条斯理地道：“听说这次新进宫的宫女最后是由你安排的。”
“不知道娘娘是否真的看中了暖玉姑娘。”王承恩一点就透。
“嗯。”我轻轻颔首，淡笑吩咐：“公公若是觉着方便，我想最近就见着她在我宫里。”
“可是她们现在还在学规矩呢。”王承恩显得有点儿为难了。
“这样吧。”我微微沉吟一瞬，做出了决定：“她的规矩我会亲自教。”
“好。”王承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想到很快就能够见到暖玉，我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其实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么一件事儿，我似乎还不至于去找王承恩直接要人，起码是得等宫女们把规矩学完。
不过学了规矩以后，便不再是一张白纸了，这个时候正是我最想要的，等下上了规矩，那她就与一般的丫头别无二样了不是？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一份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