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怎么回事儿。”过了一会儿，朱由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没有啊。”我一时有点儿莫名其妙，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真的很好啊。”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朱由检平淡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有吗。”我用手摸了摸脸，第一反应便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检轻轻蹙眉，将我往重新拉到妆台前，然后又把我按了下去。
“确实没有啊。”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系自己的妆容是完好无损的，先前还在担心，年伊因为匆匆忙忙的，最后叫朱由检看出破绽。
“你平时可是从不化这么浓的妆，不是吗。”朱由检看着镜中的我，冷冷地指出。
“好像是的哦。”我承认我这话是有点儿没底气。
“你不用再掩饰了，倒是说说究竟什么事情令你如此费神。”朱由检面色一沉，一字一句地道。
“也没什么。”朱由检忽然这副样子，我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当然我还是识趣地笑了起来：“其实真的没什么，年伊姑姑只是提醒我在宫里应该小心翼翼，不要随意耍小聪明，从而让自己置身险境。”
“你称她姑姑。”愣了半晌，朱由检疑惑道。
“是的。”我干脆地点点头，坦言道：“秀英这一路走来，离不开年伊的帮衬，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秀英都会称年伊一声姑姑，这也是秀英早早就做了决定的事情。”
“嗯。”朱由检的鼻音拖长：“你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
“我想年伊姑姑也会满意的，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是何乐而不为呢。”我淡淡笑着一字一句地道。
“这一席话说得很识大体。”朱由检在我肩上轻轻拍着，轻声赞道。
“年伊还和你说了什么。”朱由检又问。
我沉吟一瞬，慢条斯理地道：“还有就是，年伊姑姑叫我不要疑神疑鬼的。”
好吧，当我说出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自己所说的话了。
“那你究竟怀疑什么。”朱由检站在妆台后面，一手搭在我的肩上，饶有兴致地问。
“其实。”我犹豫片刻，心知这次想搪塞恐怕是不行的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在怀疑你挑选的两个宫女。”
“怀疑她们做什么。”朱由检浓眉紧锁。
“自然也谈不上怀疑了，只是必要的防范。”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词汇。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谨慎了。”朱由检看我一眼，不冷不热地对我道：“年伊说的没错，不要没事儿疑神疑鬼。”
“所以啊，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想再有过多的纠结。
“对了。”我觉着气氛有点儿僵，不由自主地找起了话题：“我给桃红和柳绿改名字了。”
“什么名字。”朱由检挑了挑眉：“难道说，这两个名字不好吗。”
“是也不是。”我一语双关，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就是觉着这样的名字太俗气了，而换成春华秋实就要好许多了不是。”
“你愿意改就改好了，左右她们俩在你宫里。”朱由检面无表情，话说的很是生硬。
“皇上今日似乎是心情不佳。”我大着胆子直接说破了这一层，口中抱怨道：“要是如此，干脆就不要过来……”我没有再敢往下说，也是一时糊涂差点儿酿成大错。
为今之计，我只好是挠了挠头，讪讪笑着：“昨夜实在是没睡好，所以啊有些胡言乱语的，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朕从不和女人一番见识。”朱由检看似平淡的口气里，却是藏着隐隐的不屑。
“呵呵。”我不由讥讽的一笑，左右也不知道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既然他不肯说，那也就只好先僵在这里了。
约莫着又过了一会儿，结果两人还是无言以对，我实在是觉着难受，于是起身道：“臣妾告退。”
“去哪儿。”朱由检抬头，瞥了我一眼。
“说起来，直到现在我还没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呢。”我做恍然大悟状：“所以臣妾打算赶紧过去。听说皇后娘娘也常常会带着长平公主去看太后，也不知道今儿个能否碰的上。”
“你去吧。”朱由检面无表情地道：“她老人家这会子应该午睡刚醒，你现在去正是时候呢。”
“那臣妾这就过去了。”我向朱由检欠了欠身子，逃跑一般地出去了。
“主子去哪儿。”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秋实已经从身后叫住了我。
“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啊。”我头也没回，一面走一面说。
“主子。”秋实在后面扬声叫住我。
“怎么了，这还要你批准不成。”我脚步依旧不停，没好气地回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嘴里踹着粗气：“主子，您就这样去怕是不行吧。”
“怎么不行啊。”我脚下步子一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主子。”秋实急了，用手指着我，竟是在我浑身上下都比划了一遍，最后总结陈词道：“主子，没有哪个娘娘会单独一个人这样跑出去请安的。”
“我就是特立独行不行吗。”我出于本能地反驳。
然而此言一出，自己都笑了。
“主子，你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吧。”秋实仰天长叹：“所以今天才会这样的反常。”
“是啊，我是没睡好。”我老老实实地承认，不过不是昨晚，而是今天早上和年伊谈的太久。
“这样吧，要不你回去叫上几个宫女，咱们不如走过去吧。”我定了定心神，对秋实道。
秋实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似是不大相信：“娘娘真的要走过去。”
我点了点头正色道：“本来这么久才去请安，已经是很失礼的事情了，要是再乘着暖轿摆着排场过去，似乎也是不妥的，”我本来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哪知忽然觉着此言一出就真的是那么回事儿。
“主子果然是想的周到。”只见秋实拼命地点头，欢天喜地地回去招人了。
看着这么一个背影，我实在是难以把她和心机深沉四个字联系起来。
一会儿的工夫，包括春华和秋实在内的几个宫女一起跟在我身后，沐浴着午后的暖阳，一行数人向慈宁宫进发。
“主子。”春华忽然走到我的跟前，小心翼翼地道。
“什么事儿，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轻声询问。
“主子，皇上可还在咱们宫里，您就急着出来去给太后请安。”春华微微蹙眉，显然是不放心的。
“你说说，到底是皇上大还是太后大。”我扑哧一笑，接着道：“你怕什么呢，皇上知道我有意去给太后请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主子说的有理。”春华犹豫一瞬，默默退了回去。
约莫着又走了一阵子，已经是到了坤宁宫的门口。
我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发现门口多了两个宫女，我约略认出是皇后宫中的丫头，看来皇后也在里面呢。
我冲秋实使了个眼色，秋实立即会意，只见她立即上前两步前去通报。
一番通报之后，总算是顺利进入了慈宁宫。
果然就像我想的一样，皇后真的就在这里，我又转而看了看太后，我想不出意外，她手上抱着的应该就是长平公主了。
“田妃，你也坐下吧。”在我向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张嫣淡声对我道。
“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我恭顺地应道，低垂着头，面带愧疚地在边上坐了下来。
我这里刚刚坐定，皇后已经按耐不住，出言询问道：“妹妹以往可是很少来太后娘娘这里的，今儿个怎么来了。”
我抬起头，谦逊地笑笑，细声细气地道：“回娘娘，按说秀英今早就该来的，结果是一时贪睡误了时辰，想着太后午睡刚醒，是以就赶紧来了，正巧也遇上了皇后娘娘。”
“有心才是最佳。”皇后冲我盈盈一笑：“先前我还和太后说呢，田妃差不多得是来向您请安的，这不说来就来了。”
“皇后娘娘心里想着，秀英就及时过来了，也算是应了您的心思不是。”我沉吟一瞬，微笑道。
心道：皇后八成是在太后面前说，我怎么一直不来请安。
从皇后的角度来说，她几次三番的设局对付我，结果都是不了了之，于她而言也实在是脸上无光的事情。
我和皇后本来就是不对盘的，一番客套下来，自然而然也就没话说了，若不是张嫣在这里，我和她弄不好都会发生争执。
“太后娘娘，想着您手里抱的一定是长平吧。”我抑制不住好奇，真的很想见见小长平呢。
“是啊。”张嫣还没说话，皇后已经抢先道：“太后可喜欢这个孩子了，我有事没事儿的时候都喜欢带着她来太后身边，这孩子也是特别喜欢太后呢。”
“先前就听说了，只是今日才能见着，实在是遗憾。”我轻轻呼出口气，想着她刚刚出生，我就被打入冷宫，心里着实挺不是滋味的。
“田妃，你过来看看孩子吧。”太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将孩子往前一递，立即就有宫女上前将孩子抱向我这里。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那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禁不住用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抚来抚去，小家伙想是被我逗乐，在我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孩子好像和你很投缘。”张嫣撇了撇嘴，淡淡道。
我赶紧将小公主递还给宫女，赶紧对张嫣道：“孩子小，见到谁都很亲近呢。”
“谁说不是呢。”张嫣似乎很开心的模样：“这孩子是不认生，见到谁都不害羞，长大之后一定是个活泼的性子。”
“性子随了母亲，就是这命运不要随了母亲才好。”皇后忽然幽幽一叹，面容无限愁苦。
“怎么会呢。”我身子不禁一抖，下意识地应答道。
“皇后。”张嫣也是轻叹一声：“有些事，以后还是不要提的好，有些谣言也是不要乱传的好，孩子还小，这宫里本就是个大染缸，哀家不希望这可爱的小孙女听到或看到，任何不干净的事情。”
“是。”皇后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怠慢。
太后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论张嫣这样提醒皇后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但都是在客观上维护了我的利益。有了她这一句话，想必那些有的没的的流言蜚语，就会消散许多的。
想必，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我还是害死云儿的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