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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身世之谜

转身离开,没想到这一次,陆远风竟然违拗了她的意思,挡在她面前。他只是挺拔的站着,没有过多表情,淡淡问道:“为什么要躲着?”薛晓篱答:“很简单,就只是不想见你们。谁都不见。”

“跟我回去,好吗?”

“不回去,你不是都已经有夫人了,我何必去埜火谷受气。”

“你心里有我。”陆远风听到她吃醋,微微一笑。

“……”薛晓篱无语。“反正我要走,你不要拦着我。”

“我已经错过你一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他一把拉住从他身边大步走过的薛晓篱那火红的手臂,紧紧不放。见到回眸的晓篱眼中淡淡的哀愁与气氛,他的手不听话的松了一点,渐渐滑到她手腕,触到手腕上的一道疤痕。

他的手又忽然拉紧了,目里出现恨意,冷得让人觉得危机重重。那渐渐缩小的瞳孔,让薛晓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薄唇对着她光洁的额头吐气:“薛晓篱和红棠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手腕被他拉到她眼前,让她如此近的看着自己腕上的瘢痕。当初红棠在妓院门口割腕自杀时,恰好被路过的陆远风所救。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自此以后便成了夫妻。此刻一想,他当时救的就是薛晓篱啊,只是这么多年都被她的谎言糊弄过去了。

他缓缓揭开她的面纱。只是一个动作,却让人心情复杂,用了很长的时间。

果然是红棠,也果然就是薛晓篱!

“阿希竟然是个女子!”心里感叹着,叶九朗意味复杂的看她一眼,见她眼眶里泪光莹莹,微微抿着双唇,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薛晓篱,也不知是爱是恨。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什么样一种复杂的感受。

“我骗了你,你是不是很恨我。既然都这样了,就放我走,别拉着我。”薛晓篱挣扎不开,陆远风将她抱得更紧了,认真的看着她眼睛:“跟我回埜火谷,我会好好照顾你,永远。”

薛晓篱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或许,她的心已经动摇了。

“这些年来,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阿希努力不然眼泪落下来,也努力的压制了心中的愤怒:“将我送进埜火谷,忍心看着我受尽折磨,你却从没有过来关心过我一次。我第一次配制毒药时,双手全都被毒肿了,火辣辣的疼。连续半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睡不着,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那个时候我很想娘,我总在骗自己说,如果娘知道我在这里那么辛苦,她一定会来关心我的。”

一滴清泪不争气的淌下,她用了最平淡的语气,让薛晓篱的心一次次的刺痛。

“我也在想,娘知道我吃不了这样的苦了,就一定会来带我离开的。但是见到娘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她我能坚持,我一定能做的很出色。因为那是娘的心愿,我不能让她失望,觉得我没用。我是被家族抛弃的废人,但是娘却没有丢下我,我不能让她蒙羞。”她眼泪一滴一滴,像个永远流不干的漏。声音也开始低沉了。

伤心的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好好看着薛晓篱,似在打量她,要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每一个轮廓:“不过,我永远都只能看见红棠夫人从眼前走过的身影。她从来没有给我一个眼神,告诉我,埜火谷地狱般的训练过程里,我不是孤苦无依的。”她真的很想红棠就只是红棠,与她无关,与母亲无关。一个不相干的人,再怎么冷漠,都不会让她心碎。

薛晓篱眼泪刷刷直下。埜火谷训练的艰苦,她看了十多年,虽然也不忍心,但是却无从选择。从打算让阿希入谷那一刻,就没有退路了:她要么在训练过程中因受不了折磨而死在谷中,要么修成正果,成为一名出色的用毒者。

“希儿,我也是恨铁不成钢。你本就天生残缺,吃的苦自然要是一般人的数十倍。你以为看你受苦,娘心里就好受么?”

阿希不信任的眼神,清冷含笑,看得她心里一虚,不知还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娘心里自然不好受。”伤心的脸上带着嘲笑的味道。

“阿希,没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你误会你娘了。”高高在上的陆远风,一向可敬可怕而不敢亲近,此刻却爱屋及乌,像个长辈一般好好劝阿希。

“若不是娘忍痛送我来埜火谷,我这辈子只怕都会是一个乞讨为生的废人。”她淡淡一笑,回首往事,吃了再多的苦,那都是值得的,毕竟现在云家的儿女中,没有一个的本事能超过她。

薛晓篱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娘真的很高兴。”她抓着阿希双手,将她抱入怀中:“你跟娘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让娘好好补偿欠了你二十年的疼爱,好不好?”

阿希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闭起了眼睛,只想就这样一直幸福的沉浸在这样的温暖中,好好休息……她真的好累。可是,这样的温暖,娘承诺给她的爱,是如此的虚假。

从她学成之后,娘每一次偷偷见她,都是在弦木湾出事时让她前去暗中救援,或是云家人遇到危险,让她暗中相救。她没有一次违逆,甚至为了娘的“命令”,拼命救人,九死一生。说穿了,自己不过是她用来帮助云家的傀儡而已。

她心如刀割,没人知道她的心思,以为那是她喜极而泣;也没人看到她落落寡欢背后的伤痛,以为那是她忽然得到母爱而无所适从。她也不想再破坏现在这样的感觉……就让一切假下去,哪怕虚假的情,也会让她舍不得放开……她失去的和不曾拥有的实在太多。

“晓篱,我和你一起离开。”陆远风淡淡的声音,虽然冰冷依旧,但是已经是冰雪消融般的温暖感觉了。薛晓篱愣了一愣,站起来,诧异的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哄她:“你甘心放弃埜火谷谷主之位?”

“甘心。”他犹豫了片刻。

薛晓篱摇头笑了:“连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薛晓篱,你可想好了?”陆远风抓起她双手,郑重的点了点头。

薛晓篱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扑入陆远风怀中,热泪盈眶。

虽然辞去了谷主一职,但是在新任谷主出来之前,他依旧还是这一族之首。埜火谷千百年来铁一样的规定,不能废弃。用毒术从来都是禁止女子学习的,阿希所犯的错,足够她死一百次了。

“埜火谷的谷规,从来没有谁能逃脱。”陆远风看向阿希。

“你如果要依谷规处死希儿,就先处死我好了。她进埜火谷毕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有很大的责任。”薛晓篱跪在了他的面前,心情瞬间跌落低谷。

陆远风扶起薛晓篱,无情道:“这与你无关。”

“谷主,严婆婆当年也偷学了用毒术,但是却没有被处死。”阿希的平静,让薛晓篱更加担心。

“虽然没被处死,但是她容貌尽毁。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比死还要残酷。”陆远风淡淡说来,猛然惊醒:“难道你要效仿她?”

薛晓篱看着女儿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怎么忍心让她这么做。“不可以!”她再次跪下:“你就不能看在我得份上包庇她一次么?”

阿希看着母亲,目光清冷如水,坚定而又残忍:“没有什么可以包庇的,这一切后果我都要坦然面对,无法逃避。”

她这样的坦然与坚强,对自己如此残忍,让人无法不想去怜惜她。叶九朗一瞬间有一股想冲出去保护她的冲动。只是,他心中那个浩瀚的梦想、筹谋多年的计划死死拉住了他。

陆远风面无表情的抬起右手,修长的指尖出现一丝丝红色的光线,如同毒蛇一吞一吐的红信,朝着阿希的脸迅速添来。

这种毒的形态有些特殊,以光线的形式存在,被称之为“噬骨”。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凝视着阿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怜悯……她与她母亲长得多像,一样的风华绝代,惊艳天下。

毁了她的容貌,如同让半壁如画的江山一夜间变为废墟,他竟然下不去手了。

“谷主,你竟然下不了手吗?”浅浅一笑,戏谑轻嘲。这是在逼他下手?难道她真的毫不在意?

叶九朗和薛晓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就在这一瞬间,陆远风却笑了,云淡风轻,带着一点欣赏的意味,望着阿希淡定的双眸,手中红光竟然消失。

“你赢了。”

薛晓篱和叶九朗都展颜一笑。

只要陆远风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但是如今是他自己放弃执行谷规的,所以阿希安全了。他虽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是对薛晓篱的痴恋实在太深,对于有着太多母亲影子的阿希,他或许会下不了手,所以阿希才冒险一试。虽然十分危险,但是她终究是成功了。

“希儿,你实在太不让娘省心了。”薛晓篱像怕失去她一般将她抱入怀里。

她竟然连五族谈之变色的陆远风都敢算计,叶九朗不禁为她的谋略与胆识在心中赞许一番。

薛晓篱笑道:“希儿,我们走吧。”

“娘,我还不能离开。”阿希站着不动。薛晓篱诧异道:“为什么不走,你还再怪娘吗?”阿希摇头道:“娘难道还不明白,是生是死我不在意,命运的折磨又能奈我何?我最大的心愿是一定要回弦木湾,回云家,得到他们的认可。”她淡淡一笑:“阿希不是一个废人。”

薛晓篱愣了片刻,一开始还不同意,不过最后也想通了。阿希不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人,她坚强独立,但是一定要做成自己的事。否则这几年,她是不可能熬过来的。

“好吧。”提起弦木湾,她又开始放心不下,拉着阿希的手道:“现在整个云家就只有你会心魂离散交合之术,你能回去,弦木湾就可以名声再起,恢复往日风光了。”

阿希的心瞬间就凉了。她的心里,就只有弦木湾!不过都已经要分别了,阿希只好强颜欢笑:“会的。”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谷主,你是否该回去主持了新谷主选拔大典再离开?”叶九朗向陆远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不必了,一切就由你去打点。”陆远风心中却还有着牵绊,深吸一口气:“弦儿在用毒方面的造诣,放眼整个埜火谷,并没有几人能够超越他。谷主之争,必然能够技压群雄,夺得魁首。只可惜他太过善良,心慈手软,选拔过程中,面对对手,一定会手下留情,反而遭到别人的毒害。”

“他终究不适合呆在埜火谷,更何况成为谷主。”

冷冷的目光落到阿希身上,有些痛惜:“你无论在用毒术还是心计谋虑方面,都处处胜人一筹,喜怒不形于色,该杀则杀,从不心慈手软,本来是最适合成为新任谷主的。只可惜偏偏又是个女子。”

阿希不语,从她冷淡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在陆远风这一番试探性的话之后,她心里的想法。

叶九朗微笑道:“请谷主放心,九朗一定会好好辅佐二少主的。”他抬起头,目光担忧:“谷主,你这样忽然就离开了,只怕会有居心剖侧之人说我陷害了您,引起谷中内乱。但是我如果能带这谷主的信物去见大家,见物如见人,以谷主的威信,族人必然会忌惮三分,不敢生事。”

陆远风一想,却实有这个可能,便将自己随身携带之物……千盏,交到他手中。

千盏传说是一种练毒的器具,可以同时提炼一千种毒,而不互相干扰。只是这东西已经失传。他现在给叶九朗的不过是个模型,鸡蛋一般大小,但是因为象征着先祖的智慧,所以价值连城。

叶九朗手捧千盏,高高举到头顶,表示尊敬。

“九朗,你跟我来。”薛晓篱忽然想起什么。

两人停在数十步之外,此处无人能听到两人谈话。

“我知道你为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娶。”薛晓篱感到愧疚:“但是,你不能一辈子不娶的。”叶九朗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愣了半天才开口:“我没有谷主的洒脱,可以陪你离开。但是,我的心里就只装得下你。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走得进去。如果我始终遇不到一个能再让我心动的人,我是绝对不娶的。”

“可是……”薛晓篱的话被他打断:“晓篱,我心里有数的,你不用帮我担心。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看得出希儿对你很用心,希望你能好好对她。”薛晓篱的这一提点,才是关键!叶九朗从未想过阿希会忽然变成姑娘,一时还难以适应。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强,薛晓篱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到陆远风身边,与他一起离开。

阿希走了过来,见叶九朗神情有些恍惚,关心道:“先生?”

叶九朗回过神:“阿希,我们走吧。”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应该是云姑娘才对。”阿希微微笑道:“先生,你还是叫我阿希好了。”

制造云清死亡的假消息,又与叶九朗真真实实的演了一出写挽联的戏。猜到以陆远风的性格,一定会派九朗前去弦木湾送礼,她中途离开,用海棠引来薛晓篱。只是又担心万一她不出现,贸然将陆远风找来,一旦失败,得罪了陆远风,自己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便与叶九朗约好,只要他手上的木棍一变红,就立刻去找陆远风。

她放出的气体也是一种毒,叶九朗手中的木棍上也有毒,两者相遇就会变红。这种暗号,薛晓篱根本就发现不了。

加上在弦木湾那一场场变动中她的出色表现来看,想要完成自己的抱负,绝对少不了她的帮助。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踏着满地海棠,两人边走边谈。

“新谷主之争,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叶九朗的眼神深不可测,目视前方,对着身边之人道。

阿希一愣,问道:“先生为何要这样做?”刚刚不是还对陆远风保证说会全力辅佐二少主吗?此刻却又要自己去争夺。

“二少主一旦继位,以他的性子,对属下所犯的过错只会轻罚。只要一开先例,所有人都会肆无忌惮,他也就失去了威信,没有人服他。埜火谷的前途将会毁在他的手中。”

“是,阿希一定不负先生所托。”埜火谷谷主之位,她全无兴趣。但是既然是叶九朗的心愿,她就一定会去做,并且要完成得很出色,不让他失望。

“阿希,你体内的余毒是否已侵蚀到了肝脏?”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叶九朗有些担忧。这担忧,三分是为了她的生死,七分却是为了她能否坚持争夺谷主之位的恶战。

“是的。”阿希有些失望与不甘心。

肝脏是人体最大的解毒器官,当它整个坏死之后,估计她很快就会没命的。按照残毒侵蚀的速度来估计,她大概也就剩五天的命了。

“我教你一个法子,或许能够拖延毒发的时间。”

“先生请说。”

叶九朗搜寻着脑中的印象,缓缓道来:“五花、五虫、五木、五水、五血,这‘五五休养法’,你将这些东西配好后装入一个小瓶中,每日睡前滴一滴放在手心,然后运气,让它随血液游走一圈,渐渐消除你体内残毒。”

“那五花、五虫、五木、五水、五血,都分别是些什么?”

“五花是指冬夏梅、赤炎百合、落山黄菊、薄暮栀子、黑牡丹;五虫为白蜘蛛、青蚁、蟾蜍、蚱蜢、小蜗牛;至于五木,都是一些很常见的,阳山茶、紫藤、大礼枝、呀呀草、土根;五水也不难找,晨露、晚霜、其汗水、白鸟泪、莎秋水。只是五血有点难找,怕是只有霖水庭才有。”这偏方他只看过一遍,回想起来有些费力,说完后就觉得疲倦了。

阿希虽然不想再见到慕遥,但是,这次也只能再厚着脸皮跟他讨点东西了。“先生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个五五修养法?”

“额……是一本古书,具体是那一本我也没印象了。”叶九朗其实是在《天衍》中发现的,但是他还不敢把这个惊天秘密告诉阿希。

一来阿希也不知会不会成为他的盟友,只有等她加入自己的大业后,他才会告诉她一切。二来她也太聪明,一定会从《天衍》里又悟出新的东西来,不像归七,是个没脑子的人。

两人回到埜火谷之后,精心筹备了一夜,只等次日天明便召集族人,告知大家陆远风退任,选举新谷主之事。因为之前的准备充分,所以并没有挑起任何内乱,只等着三日之后,选出新任谷主。

但是,叶九朗却从未将杏之行戒拿出来给大家看。阿希想不明白,但是她相信叶九朗另有打算,他的做法,绝不会错,所以也就将这件事情忘了。

历任谷主,都是能者居之。两人之间的比试,很多时候都是将对方毒死才算结束。所以阿希是一路踏着别人的尸体,才突围的。当她亲手毒死了四十七个族人,第四十八个族人倒地而亡的那一刻,她就只剩下一个对手了。

谷主之位,唾手可得。

另一边的比试还在继续。阿希站到人群中,冷眼看着场中两个男子的比试。一人是陆弦,另一人,则是白夜。他们二人中,最后的胜出者,将会成为自己最后的对手。

白夜所用之毒,样样都是夺人性命的剧毒。虽然在弦木湾陆弦曾经救他一命,但是在这样重要的利益关头,他似乎并不记得这份恩情。

选拔进行到这个时候,剩下的都是一些佼佼者,所以二人已互相将对方毒得快要不成人形了。

白夜中毒极深,但却还不肯认输,以命相拼。施毒时耗损太多力量,导致体内之毒全都爆发而出,几乎夺去他的性命。

若是遇上阿希,阿希自然不会救他。但是,陆弦却不能见死不救,发动冰阵,冻结他血液中的毒素。

白夜趁此机会,陆弦分身乏术之际,向他施毒。

“二少主,你输了。”看着捧腹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的陆弦,白夜很得意。

远远看到这一幕,阿希嘴角浮出萧杀一笑:“二少主,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怎么能这样?”陆弦吐血了,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生气。

为何世人都要如此自私,就算自己再救他千次万次,他都不会生出一丝感恩之心!他满口黑血,仰头大笑,笑声凄凉痛心。

他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绝望与杀戮,那红了的双眼,再也找不到昔日悲天悯人的影子。这样的二少主,惊骇了族人。

白夜心中一下子没了底,不敢直视他双眼。

陆弦猛然站起,手中发出细细光点,射向白夜心口,速度飞快,如同离弦之箭。

白夜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光点就已经进入了他体内。

阿希第一次见到陆弦用这么霸道的毒。“星莫”,坚硬如石的细小颗粒,能穿透肌肤,入体即化,毒性散发极快。

也是第一次,对这个事事都不去争取,毫无魄力的少主,肃然起敬。

白夜茫然的看着自己心口,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都难以置信,这位心慈手软,可以纵容一切的少主,竟然也是会杀人的。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的呼吸却始终没有停止。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他忽然双腿一软,跪在了陆弦面前,惭愧的叩谢:“多谢二少主手下留情,白夜这一辈子,一定会为少主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一般的毒倘若由心口摄入,毒发的速度将会是平时的一百倍。但是星莫这种毒很奇怪,恰恰相反,由心脏摄入,只会给人造成假死的错觉。

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杀手。陆弦静静注视着白夜,见他是诚心悔过的,轻轻叹息一声道:“以后,你不要再滥杀人了。”

“是,谨遵二少主教诲!”

这一场恶战结束了,但是世界却安静下来。静得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一个人的压抑的呼吸声。埜火谷族人看二少主的眼光,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敬畏。

“二少主用毒无双,五族第一!”族人呼喊着,拜倒下去。

陆弦目视众人,眼里没有一丝喜悦,尽是凄凉。

阿希面色凝重,转身问叶九朗:“先生,我还需要胜过二少主吗?”她深深的相信陆弦继任新谷主后,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需要。”叶九朗的语气,斩钉截铁一般:“都已经到这个时候,无论他有没有魄力管理好埜火谷,你都要尽力争取谷主之位。”

“是。”阿希迷惑了,她有些不懂叶九朗的做法。

短暂的休息之后,阿希和陆弦站到了华丽的战台上。高台之上,似乎有种接近苍穹的高傲感。

两人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此刻又要带着很重的伤,托着疲惫的身体,再次面临生死一战。尤其是阿希,体内残毒正在蠢蠢欲动,说不定就在与陆弦决战的关键时刻爆发了。

“六子,你说他们两,谁会是我们的新谷主?”台下,拥挤的人群中一小少年问。

“说不准,说不准。”身边的少年凝重的看着台上两人。

叶九朗却不担心。用毒术方面,阿希和陆弦半斤八两,相差不多。但是论狠辣,他却不及阿希的百分之一。所以这一战,胜负已定。

在族人期待的目光中,低声的讨论中,两人已经各自用了十多种毒。阿希毫不留情,施出“小麻”。陆弦双腿立刻失去知觉,跪在地上。

阿希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三系”又至,进入陆弦体内,立刻扰乱了他的血气。

但是陆弦解毒的速度太快,阿希还未来得及再施第三种毒,他已恢复过来。

“快看快看,阿希嘴角流血了!”台下有人惊叫着。

陆弦给自己施了“缠绵”,此毒并不难解,只是解毒所需的时间比较长。趁着阿希潜心解毒之机,他又要施毒:“阿希,你认输吧。”不忍道:“我不想再伤害我的族人。”

阿希抬头,见陆弦眼中充满了坚定与隐痛,问:“谷主之位,你势在必得?”

“绝不能让!”陆弦音调铿锵有力。

第一次见他会为名利而争,而且还坚定如石。阿希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只是有着陆弦的躯壳,而灵魂却不是他的。

“我若不让呢?”缠绵之毒已经快要解开了。

“阿希,你不要逼我!”陆弦声音颤抖,无奈的语气,萧杀而残酷。

“这很不像你的作风。”阿希茫然:“为什么你会对谷主之位如此重视?”

陆弦目色凝重,声音沉痛:“义父走的当晚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你既然是埜火谷二少主,若是争不到谷主之位,那如何对得起我这几年对你的教导?你救了五族妖女,五族族人不敢动你分毫,是因为你是埜火谷二少主。但是我一旦离开,你就不再是少主。你想要在五族有立身的地方,就只有成为谷主。而且,汐儿如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做不了谷主,你如何照顾她?你要她跟你亡命天涯,受人欺辱吗?’。

“我听了之后,内心很挣扎,我不怕被五族诛杀,但是我怕对不起他,对不起三妹,对不起整个埜火谷。如果我能成为谷主,我要废除这里一条条没有人情味的陈规旧矩,我要让这里不再是五族中的修罗场。”

听完他的解释,阿希恍然大悟。原来他违背自己的心,杀人,只是为了扛起另一份责任。

想起当初他冒死把自己救出冰河蕴火,之后又得他悉心照顾,这条命,是他给自己的。而他现在既然会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阿希虽然狠辣,但却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眼中的斗志突然就消失了。

“你我只能有一人能活。”缠绵已解,阿希笑了,美若晴空万里,蓝天白云。

陆弦不再留情,弹指间,三枚蓝色小火焰飞向阿希。

这称为“三阳”的毒,是至阳之毒,进入血液之后,能够使血液升温,可活活将人热死。

阿希往左躲开,让开其中两枚,却被另一枚正中肩头。全身立刻热起来,感觉就像在烈日下熏烤了三日一般。还好只是一枚,虽然可以让人丧失活动能力,但是还不至于危害到性命。

“你赢了。”躺在地上,因为三阳的阳气,让她身体严重缺水,嘴唇都是干裂的。

原本是可以躲开三枚的,但是她若不受重伤,伤得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的话,她是无法向叶九朗交代的。

失败也要败得有个理由吧。任务没有完成,只需要受罚就可以了。虽然会被树藤狠狠的抽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但是罚过之后依然可以留在先生身边,总好过让他知道是自己故意让着二少主,那样他或许会因为自己背叛他将自己撵走。

陆弦目光担忧,想去看看她的伤势,却又犹豫了。眼前这个人,可是个诡计多端的狠辣人物,在整个埜火谷,也算是人人忌惮的一名用毒者。万一她使诈,那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

阿希虚弱的看着他,凤目含笑,清冷而又嘲讽,仿佛看透了陆弦的犹豫。

“阿希,你怎么样了,你可千万不能死。”最终,他还是抵不住发自骨子里,那根深蒂固的善良,跑到了阿希身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搭上她的脉门。

“谷主。”阿希低低的叫了一声:“我还死不了。”说到后来,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知道她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陆弦总算松了一口气。

“谷主用毒无双,五族第一、五族第一……”

片刻的沉寂之后,埜火谷族人爆发出阵阵呼喊,一阵高过一阵,声势浩大,响彻整个山谷。

叶九朗阴沉着脸,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将掌心压出血来。阿希竟然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有完成任务,这样的罪责,不可饶恕,就算她现在伤重,也不能免去惩罚。

陆弦成为谷主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从此废除埜火谷只能杀人不能救人的规矩。”族中之人个个欢呼雀跃,高呼赞誉。

一切尘埃落定,阿希养了一天的伤。忽然想起那只水色流玉碗,这一忙,就差点给忘了。她拿起来,那道裂痕还是那么的碍眼。若再不修好还给三小姐,只怕她要亲自登门来讨了。

伤痕形成了,是怎么也修不好的。不过好在这个玉碗上有四道竖着的银条镶嵌在四周,只要将裂隙移到银条间,就看不见了。她用劲转了转,好不容易才将其扭动。果然,裂隙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带着玉碗来到小院找陆汐。陆汐因为陆远风的突然离开正大发脾气,见阿希来了后,拿起一个苹果就往她头上砸:“你来干什么!你也是来笑我的是不是,笑我没娘养,现在连我爹也不要我了。”

“我是来还小姐东西的。”阿希很轻松的接住了苹果,另一只手将玉碗递到陆汐面前。

陆汐见玉碗完好无缺,立刻眉开眼笑的接到手中。

在这个地方,阿希一刻都不想多呆:“阿希告辞了。”

“等等,给我回来,谁允许你离开了!”

完蛋了!阿希心中惨叫一声,这个小魔女又想干什么?她转身回来,看着陆汐道:“小姐还有何吩咐?”

“碰”的一声,陆汐竟然将玉碗摔碎在地上。她笑嘻嘻道:“你让我二哥来找我。他要是不来的话,我就说这玉碗是你摔碎的,我爹才一离开你就欺负我。”

“我只是谷主的下属,他来不来,我又怎么敢干涉。”果然没有好事。现在已经改口称二少主为谷主了。陆弦应该躲了三小姐很久了,否则她也不会舍弃一个心爱的玉碗,以求陆弦见她一面。

“我管你,你只要把他带来就行了。”陆汐已经完全从愤怒中释放出来,此刻正得意,转身离开:“我回我的小宫殿去等他。他晚上要是不来,你明天就死定了。”

阿希十分无奈,又要推辞,却被陆汐抢先道:“我等不到晚上了,现在就要去见他。告诉我他在哪里?”人已走到她面前。

“或许在书房吧。”阿希随便答道。

“走,带我去见他。”

阿希无奈道:“是。”便在前带路。

陪同而来的还有陆汐的一个贴身丫鬟。三人还未到书房,便见到一身青衣的陆弦正坐在一块白晃晃的大石上。

阿希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说,陆弦还真的在此处。

陆汐喜得眉开眼笑,轻轻走到陆弦身后,见陆弦没有发现,便伸头从侧面看他半晌,忽地“哇哇”大叫起来:“五族都说你跟那个叫云洛希的妖女有一腿,没想到是真的!”

听到此话,阿希微微一愣,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完全置身事外。

陆弦满脸尴尬,言辞闪烁:“三妹,你说什么呢?”转身面向左边,不敢正视陆汐。

“你刚刚发呆的时候,笑得多开心,不是想她那还能想谁?你说你说,你说呀!”陆汐拉着陆弦的手不停的摇晃。

陆弦不知该如何辩解,头都大了,转眼看见阿希站在近处,立刻像遇到了救星,忙走过来:“阿希,你说,她这是不是无理取闹,偏偏要无中生有?”

阿希微微一笑,置身事外:“整件事我都不清楚,不敢妄加评论。”陆弦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陆汐倒是得意起来,更加纠缠个没完。

一袭白衣出现在绿叶之间,顺着植物间留出的小狭道幽幽移了过来。阿希见是叶九朗,待他走近了,便行礼道:“先生。”

“先生,你可来了。”阿希话音才落,陆弦就立刻冲了上来:“我们到屋里议事。”陆汐却挡在两人中间,大声嚷嚷着:“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让你走!”

叶九朗察言观色,大概已经猜到两人之间爆发的矛盾。对于这个难缠的三小姐,他还是少惹为妙,宁愿得罪了谷主,也不能得罪她,微微一笑:“我来是向谷主辞行的。”

“先生你要去哪里?”

“埜火谷换了主人,按照规矩,理当派人通知其他五族。但是事发突然,而当时又只有我和阿希在老谷主身边,所以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好。”

阿希听说叶九朗要离开埜火谷,便向陆弦请示:“阿希愿意陪先生一道去。”

“有阿希在先生身边我也就放心了。”陆弦担心五族会有人借题发挥,公报私仇,为难二人,便道:“我想还是多派点人随你前去的好。”

“千万不可。若是人多了,反而容易被人说成是我心中有鬼,所以不敢独自见五族族人。就只用阿希和我一起去救可以了。”

陆弦深表赞同,转头对阿希道:“你要保护好先生安全。”他的口气,完全没有谷主的架子,只是朋友间关怀的语气。

“是。”阿希见陆汐正用厌恶的目光瞪着自己,似乎在告诫:你再不走就死定了!想想过会儿陆弦被她烦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都觉得好笑,也就成陆汐之美了:“我们这就去准备一切,今晚就离开。阿希告退了。”

“九朗也告退了。”

还没等陆弦答应,两人就都溜得无影无踪了。

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直插灰暗的云霄。太阳已经落山,光线变暗,而埜火谷这四处都是树木的山谷,更加的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阿希点起了一支火把,为叶九朗照亮那曲曲折折的路。

出了埜火谷,却因为天色更晚的缘故,阿希并没有熄灭火把。“先生,埜火谷外的这一段路很不平坦,你要当心点。”她始终很细心的为叶九朗照着脚下的路,一个个的凹坑在她火把之下往后移。

忽然,阴风一过,火把立刻灭了,四周一片漆黑。阿希本能的紧紧拉住了叶九朗手臂,警惕道:“有人!”

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凝神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于寂静之中听到左边五步之外有些异常的声音……树枝颤动的细微声音比外界稍微大了一点。

“碰碰”的声响伴随着一阵蓝光闪烁,星星点点,迅速飞向那声音异常的大树。

那树之后果然有人,蓝光一到,黑影立刻窜了出来,却又在顷刻间失去了踪迹。

待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之后,阿希又重新寻找异常。这一次,左后三步之处,传来细碎的树叶抖动的声音。

她刚刚所用的蓝光,是一种被命名为“青”的毒粉,播散面积大,能够捕获的目标范围广阔是它的优点。但是由于粉末质量太轻的缘故,所以发射速度严重受到限制。这个潜伏着的杀手,移动速度太快,所以阿希这一次要改用“黑风”,是一种发射速度极快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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